武定十年秋,桓烨帝身染重疾,崩于紫宸殿,临终前立下遗诏,着睿王楚子珏继位。
次年,睿王即位,登丹凤门城楼改元换号,定年号为承光。
承光元年,新帝力排众议,立先帝贤妃孟清漪为后,且下旨免了当年采选。
承光三年,皇后诞下嫡长子,帝心大悦,亲临殿台封嫡长子为太子。且在朝臣再次提出采选之时,以国嗣有望为由,挡回所有上奏。
眼见太子之位已定,朝野上下持续了三年的反对之声逐渐销声匿迹,再无人提及皇后出身。
承光四年夏,今上车驾离宫至行宫避暑,因太子尚幼,并不适宜出行,故留在宫中。
观风殿中,孟清漪靠着身后的凭几,右手撑着自己的额间,似乎有些不适。
软榻边上是跪坐着替她捏腿的小宫娥。
饶是殿内放了大块冰雕,也有旁的宫娥在边上打着扇替她扇风,孟清漪额上还是有细密的汗珠沁出。
芷乔见状,便拿着帕子替她细细擦去沁出的汗水。
“娘娘。”芷乔轻声道,“殿内过于闷热,您不若出去转转,或者去先前您同”说到这,芷乔声音一顿,最终收了声。
后山上那处地方,是当初孟清漪同顾素未一起待了一天的地方,自从顾素未离开后,她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欢,若非顾素未时常会叫人递信入宫,她只怕心中会更抑郁。
见芷乔这副小心的模样,孟清漪叹口气,接着摒退左右,唯独留下对方。
“不必如此小心。”她道,“当初知晓素未并未因长安殿中的大火而丧生时,我便已是很庆幸了。”
顾素未当初假死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芷乔和知秋,都是孟清漪之后方告诉她二人的,而楚子阑一事,知晓的人便更少了。
“对了,知秋回来了么”孟清漪问道。
那天晚上顾素未与她夜谈时,曾嘱咐她,让她替自己照看知秋。
其实就算对方不说,孟清漪也不会置知秋于不顾的。因而在那之后,她便将知秋调至自己身边做事了。
此番来行宫避暑,她带了芷乔并知秋来,而今晨知秋早早便来告假,说今日自己要去行宫山下一趟。孟清漪素来不拘着她们,因而便轻易答应了,只是眼下已过了半日,也不见对方回,她方才忽地想起,便问了句。
芷乔听后摇头道“今早她走的匆忙,仿佛有要紧的事,奴婢方才差人问过了,说是尚未见她回来。”
“别是出了事儿吧”孟清漪说着坐起身,“你再叫人去山下看看。”
她当初答应了素未,便不能叫知秋轻易出什么事。
“娘娘放心。”芷乔宽慰道,“知秋也不是第一回来这行宫了,山下也去了好几回,不会有事的,且奴婢特意叮嘱她,要多注意,她是个心细的人,定然不会叫自己陷入险境的。”
两人正说着,便听得宫娥来回话,说御前的人求见。
孟清漪霎时便有些无趣,再次往后一靠,并不作声。
还是芷乔见了,对着那小宫娥略一点头,小宫娥便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见得一身着御前宫人服饰的宫娥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碟晶莹剔透的绿提。
“皇后娘娘。”那宫人低着头走到孟清漪跟前,福身后道,“这是陛下叫送来的,陛下说他此刻尚有政务,待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孟清漪“嗯”了一声,道“有劳姑娘跑一趟了。”
接着芷乔便接过那绿提,同那宫人说了几句,便将她打发出去了。
待那宫人离去,芷乔才看着孟清漪道“娘娘,这都到行宫半个月了,您不能总这样避着陛下,这些天陛下隔三差五便叫了人往您这送东西,可您一点儿不上心,连谢恩的话都不说一句,这样下去不行的。”
听了对方的话,孟清漪先是看了看那绿提一眼,接着伸手,纤细的指尖捻起一粒,放入口中。
“挺甜的。”她道,接着唇边勾起一抹笑,“出来时我就说了,想将辛儿一同带来,可他就是不让。儿子我都见不着,见他又有什么意思”
芷乔见状又好笑又有些无奈“娘娘,太子殿下尚且年幼,来行宫一路奔波,陛下是为了太子的身体,才不让您带殿下来的,您怎能因了这事便怪陛下了”
孟清漪听后看向芷乔,接着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也觉得他是为了辛儿着想,才不让辛儿一同来行宫”
“这”芷乔有些愣愕,“难道不是么”
来行宫前的那些准备日子,陛下特意下了旨,说太子年幼,不宜奔波,便留在宫中,带来年年岁大了些,再去行宫不迟。
见芷乔有些懵然的神情,孟清漪又叹了口气。
“你们啊,都被他骗了。”
楚子珏哪里是怕儿子身子经不得奔波,分明就是见她日日守着辛儿,心中不豫,这回得了这理由,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了。
芷乔本来就不明白,眼下听得她这样说了一句,却又没下文,心中疑惑更重了。
此时,殿外响起匆匆脚步声,接着便见一道水蓝色身影进了寝殿中。
“娘娘。”那人一进来便福身行礼。
“知秋”孟清漪见是她回来了,面上便来了些真心的笑意,忙叫她起身,接着问道,“这大半日的你去哪儿了,才刚我同芷乔说,见你一直未回,别是出什么事了,还打算叫了人去找你。”
知秋听后忙告罪,说自己不过下山一趟,竟累得娘娘担心。两人又是一番言语后,知秋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奴婢此番下山便是为着此事,还请娘娘过目。”语毕将信呈上。
孟清漪带了些疑惑地接过拆开,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时,指尖一顿。
“这”她不由地抬头看向知秋,却听得对方道,“娘娘何不先看完”
她便压下心中疑惑,细细看起来。
信的内容不长,不过片刻就能看完,可孟清漪愣是仔仔细细地将整封信瞧了三四道,方再次抬头。
“这信中内容可当真”她看着知秋,声音带了些微颤。
“自然是真的。”知秋回道,“您若觉着可行,明日便随奴婢下山,便能见着了。”
孟清漪手中握着那薄薄的信纸,眼中隐隐泛出些泪意。
许久后,她将信纸一折,小心放好,接着从软榻上起身。
“走,去徽猷殿。”她道,“本宫这就去面见陛下。”
芷乔不解其意,再跟在孟清漪身后,悄悄看了知秋一眼,却见对方朝她狡黠一笑,接着无声说了几个字,她霎时便明白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芷乔和知秋也不知自家娘娘究竟如何同陛下说的,只知道当娘娘从徽猷殿出来时,眼中笑意愈发掩不住,接着便叫她们回观风殿收拾,说明日去行宫山下一趟。
这是个并不大的小院,院子四周用竹子芦苇围成矮篱笆,院落最左端豢养了些鸡鸭。此刻那些鸡鸭都在围栏中四处蹦跳着十分不安定。尤其是一只毛色光滑油亮的红毛大公鸡,在清晨熹微的阳光照耀下,一直在昂着颈高亢地叫着,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极其刺耳。
而被拴在小屋外的那条黄色小狗听得公鸡的叫声后,也被吵醒跟着“汪汪”地喊着。
不一会儿,小屋左边的门被推开,身着单衣的楚子阑从屋内出来。
当听着院中的声音时,他先是皱眉,眼中闪现了一抹不耐,接着转头看了看对面那间房子,最终疾步走到那围栏前,对着那正在嗷嗷叫着的公鸡骂了句“闭嘴,别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