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这面镜子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能透过它反复看到同一个幻境。”
源赖朝手中的古镜光芒大放,光影扫过之处, 他们周围的地面、墙壁和碎石逐渐淡去。像是置身于一个全息虚拟影像中, 他们脚下变成了千里高空,底下是缩小成不同色块的京都城以及整个日本岛。
乌云遍布,黑云压城, 一滴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裹挟着黑压压的浓雾, 昭示着暴风雨将至。
头顶密布的云层中, 一截惨白色的指骨探出头, 阴恻恻的雾气从两侧涌开, 露出底下森然的白骨。那只宛如从地狱伸出来的骨爪倏然紧握, 猛地在空气中一扯。像是扯破了一张无形的纸,暗沉沉的天幕被它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 面上覆着白骨的怪物密密麻麻地从裂口中挤出来,眨眼间就连成了铺天盖地的阴云, 冲着底下的日本岛冲去。
泽田弥抬头看着蝗灾一样的虚群, 略微讶然地睁大了一下眼睛。
“你看得到”对面的人忽然冷不丁问。
像是已经从她的举动中得到答案似的, 不等她回答,源赖朝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你果然看得到。我在得到这面镜子之后, 曾经无数次向其他人展示这个画面,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到我看到的东西,就连我的弟弟都不能。他虽然相信我,但是却没办法看到和我一样的风景。”
他幽深的眼眸倒映出小女孩的身影, 其中居然流露出一丝欣赏来,“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过如此了,没想到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不错,不愧是那位晴明公的眷者。”
随着他开口说话,他们的身体也开始往下坠落,直到落到脚下的京都城中。京都大阵已经完全张开,到处都能看到奔走着维护阵法的阴阳师们。铺天盖地的虚群挤满了京都上方的结界,像蝗灾来临时扑到玻璃上密密麻麻的蝗虫,叫人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心底发冷得如同掉进了腊月寒冬。
泽田弥仰起头微簇着眉看着这一幕,源赖朝在她身后说,“平安京大阵是先人留给我们的馈赠,但是它撑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空中的虚群忽然让开了一条道。紧接着,赤红的光芒宛如星辰撞击大陆,接连不断地劈在平安京大阵上。
泽田弥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虚闪,而且还是数只瓦史托德级别的大虚同时释放的最强一击,这种程度的攻击连空间都能扭曲。天空中挡住虚群的结界果然没能在狂风暴雨的攻击下支撑多久,它才裂开一道缝隙,周围的虚群就像找到了漏洞的苍蝇一样一拥而上。随着第一只落地的基力安的大吼,开启了屠杀的序曲。
那是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哭泣、惨叫、求饶人类在灾难前的哀嚎和挣扎为这个画面增添了一层又一层绝望的底色。泽田弥看着一只螳螂模样的大虚和她擦肩而过,狞笑着追逐着一对母女跑过长街,没过多久街角的小巷就传来惊惧的哀嚎,但只持续了数秒就戛然而止,随即就是让人头皮发麻的进食的咀嚼声。
也有阴阳师在努力反抗,但是人类的力量在这样的怪物面前实在太弱小了,仿佛纸糊的堤坝,被水一冲就零落溃散。
她站在被鲜血染红的断壁残垣中央,听到源赖朝在身后低沉地说,“所以你明白了吗这是一场灭世的灾难,而这个灾难在未来一定会发生。”
“凭人类自己根本无法抵抗这场灾难,所以我们需要力量,更强大的力量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片土地的神明重新唤醒过来”
他说话时泽田弥的视线已经转到了天空,意外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右脸覆盖着半张白骨面具的青年双手插兜站在半空,像是对底下到处乱跑的小虫子不屑一顾,没有丝毫出手地只懒洋洋垂眸看着。但没看多久他似乎又不耐烦了,随意招呼了一声身边另一个壮汉模样的同伴,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半空中。
小萝莉眨了眨眼睛,像是疑惑地思索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回面前人身上。她的耳麦里服部还在震惊,他当然看不到这边的画面,但是却能通过设备听到这边的声音。
“等等,灾难什么灾难这就是他召唤八岐大蛇的原因但是八岐大蛇是邪神啊召唤出八岐大蛇,人类不是更要灭亡”
“愚蠢。”
源赖朝淡淡扫过来一眼,显然也听到了服部说的话,“八岐大蛇大人需要的只是祭祀,只要供给他需要的祭品,他自然会保护好他的子民。”
他的语气冰冷而镇定,像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道理,于是就连通讯另一端的主控室内的众人也蓦地寂静了片刻。
半晌,服部平次狠狠咬着牙的声音才从通讯中挤出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将一部分人推出去当成八岐大蛇的饵食,来祈求这个邪神保护跪在祂脚下的另外一部分人。牺牲同类来换取性命,这就是你这个救世主想了十年想出来的办法”
“你懂什么”源赖朝轻飘飘地说,“一个种族想要续存下去就必然有所牺牲。这是社会和自然运转的规律,臣服于力量更是天经地义。”
“狗屁的规律,我”
服部平次一口粗口没爆完,显然是被人半途拉走了。随即,坂口安吾冷静克制的声音传出来,“源赖朝先生,您之前说您这样做是为了拯救世界,我原本还以为我们有协商的可能,但现在看来您终究与我们的理念相悖。”
“政府的人”源赖朝略微诧异地挑眉,随即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们一定会赞成我的计划,什么时候起政府的人也变得这么天真了。”
“这不是天真,”坂口安吾平静地说,“这是我们坚持的信念。”
“随便你们怎么说吧。”像是懒得多言,源赖朝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小女孩身上,温和道,“其他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唯独殿下你,难道您也和这群短视的人是一样的想法吗作为唯一能够看到和我同样风景的人,您应该能够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