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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过后, 陆西内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找到他。”
陆西大脑空白, 甩开陈姨的手便冲了出去。
可当他一头扎进冰凉的夜里, 被倾盆大雨浇了满头满脸时,又彻底失去了方向。
沧市这么大, 该去哪里找纪年
陆西渐渐停下脚步, 略显无助地站在街道旁, 左右看看, 在寒冬的夜雨里冻得脸色发白,但眼睛却是通红的。
他脆弱极了,也害怕极了。
如果痛苦能够具象化, 可能就是陆西此刻的模样。
陆西不知道纪年心理问题这么严重, 也根本想象不到会是躁郁症。
他知道, 躁郁症的自杀率甚至超过重度抑郁, 患者的情绪反复在冰与火之间煎熬, 撑不下去的太多了。
一想到纪年会自杀, 他只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绝望袭来。
陆西在冬夜的雨中细细地颤抖, 控制不住地抽噎。
前世他没有能力拯救陆南,最终只能看着陆南从阳台跳下去。
他恨死陆南了,明明知道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陆南却还是当着他的面跳了下去。
因为觉得被陆南抛弃, 他要报复陆南,所以也选择自杀,结果来到了这个世界,遇上纪年。
陆西以为纪年是神赠的礼物, 给他点亮了一束光,让他不再麻木而孤单地生活下去。
可走到今天这一步,陆西终于明白。
如果纪年能在别处好好生活,则会有信念支撑他。
他心存幻想,或许未来有一天,他们还能相遇。
但如果纪年出事,他根本没办法继续
陆南离开时,那种骨与肉都要分离的痛楚他还记得,不可能再承受第二次。
无论如何,他要找到纪年。
陆西抹了把湿热的眼睛,认定一个方向就要跑去。
“陆西”
恰在这时,陈姨追随了出来,手上带着外套。
陆西直接冲出来时,还穿着单薄的睡衣,鞋都没穿。
陈姨把外套披在陆西身上,道“我开车来的,车子在对面,你想想看,纪年会去哪里手机也给你带出来了,路上麻烦尝试一下,看能不能联系上纪年。”
两人穿过马路,走向车子。
“纪年常去的地方都搜遍了,没有找到,傍晚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各个区间展开了搜索,但到现在依旧没有结果,”陈姨一边走,一边焦急地道,“陆西,你好好想想,纪年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比较特殊的地方”
几乎不用回忆,纪年的声音直接闯入脑中
“有时我觉得,她就是这片海。”
“去海边。”陆西突然道。
“什么”陈姨一时没反应过来,问,“海边”
“纪年母亲自杀的地方。”说着,陆西脚步不自觉加急,恨不得此刻能直接到达目的地,道,“那里有一座灯塔。”
经由提醒,陈姨也回想起来了,难掩激动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
陆西因为走得太急,经过绿化带时,突然跘了一跤,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树干。
可就在刹那间,陆西突然回想起了某个与此刻似曾相识的场景他也是这么踉跄了一步,一脚踏在了草地上。
“不对。”陆西掀眸看向前方,转念间改变主意,道,“是墓地。”
“不在墓地。”陈姨笃定地说,“晚上的时候已经派人去找过了。”
陆西看向陈姨,忽然也有些不确定。
但他想了想,还是坚持道“送我去墓地。”
陈姨拉开车门,望了陆西一会儿,接着,点点头,妥协般地叹气道“走吧,我相信你的判断。”
开车的时候,陈姨打电话给纪柏纶,提醒他派人去海边寻找,自己则要先带陆西去一趟墓园。
陆西浑身湿透了,但车上开了空调,不至于挨冻。
他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抚了一把,拿出手机就给纪年打电话。
陆西发现,电脑能打通,但始终没人接听。
他没办法,只好转为发微信,试图跟纪年联系上。
纪年消失了近八小时,杳无音讯,无疑是置所有关心他的人于热锅之上。
陆西一连发去了几条信息
“在哪”
“如果看到,回个消息。”
“真要自杀”
“别搞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自杀”
“不许伤害自己”
“回我电话。”
陆西打字时,手有些颤抖。
他特别怕的一种可能性纪年的手机虽然是通的,但人已经不在了。
陈姨挂了跟纪柏纶的通话。
她专心开了一会儿车后,看着前方,对陆西徐徐道“纪年的母亲,也就是李姝亚,有家族性精神病史,同样患有躁郁症,在纪年十岁那年投海自杀”
“纪年天生的躁郁症,小时候还不明显,但李姝亚死后,他因为缺少关注,变得越来越严重,在初三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得不被关在家里的程度,不然他会乱跑,还会尝试自杀”
陈姨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那孩子从小一直活得很累,也很孤单,所以你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很为他开心。”
陆西看向车窗外,手肘撑着窗沿,咬着手指,眼尾泛起潮红。
他突然想清楚了很多事,比如纪年为什么每个月都会消失几天,再次回来时,总是伤痕累累。
“他没有去省队集训吧。”陆西道。
陈姨点点头,说“纪年在初三的时候,就进行不下去任何赛事,退出了跆拳道队,他的抑郁发作期固定在每月的二十几号,那段时间他都在家里。”
陆西想到纪年缠住了纱布的手腕,眼眶里蓄起了沉甸甸的泪水。
纪年曾向他道歉“如果让你感觉到我在撒谎,很抱歉,不想骗你,但是每个人都有秘密,可以理解吗”
还说“月亮总有暗面在光找不到的地方丑陋,严酷,阴冷,并非表面那么完美,无法示人,也不愿示人”
陆西终于明白纪年为什么要撒谎,因为怕他看到所谓的暗面。
“你讨厌现在的我吗”
“我早知道了还好以前没叫你看出来。”
陆西觉得纪年蠢得可以,他怎么可能讨厌纪年
无论纪年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感到讨厌。
但紧接着,陆西又觉得蠢的是自己,曾经那么多次,纪年把脆弱暴露在他面前,他却什么都没察觉到。
这时,陈姨又道“按照时间,纪年本来不会发病,这次却提前了陆西,你知道原因吧。”
陆西看着窗外的沉沉黑夜,温热的泪水掉落了下来,良久,点了点头。
是因为他
陆西以前很多事都看不懂,很多话也听不懂,可现在全懂了。
“陆西,不要离我太远我怕最后会崩坏掉你不会喜欢的”
“你是氟西汀。”
“很重要吗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不严重,再说已经找到解药了”
“别离开我,我药不能停。”
“哥哥,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
陆西以为纪年对自己,只是青春期一时冲动的迷恋,却没想过那是一种更深层的,近似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
但他却总是把纪年推得很远,一次又一次地辜负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