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棠被他这一声搞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低头抖了抖衣服上的茶水, 冷不丁瞥见此人“地字陆肆”腰牌, 笑道, “快有十年了吧, 还没混进天字号”
柳虹澜有点儿尴尬,“快了, 快了。”
“你们阁主呢”她又问, “既是你们阁主找我有事,难不成还要我走过去见他。”
“我们阁主”柳虹澜顿住, 嘿嘿一笑, 道, “叶女侠这便是答应了”
叶玉棠一笑, “哪有这么便宜既然他要当面说,那我也有几个问题,要当面问, 算是条件。”
长孙茂往菩提达摩金身一瞥, 忽地说,“棠儿想问什么不如问我。他知道的, 我大多知道。”
话音一落,佛祖金身突然咳嗽了两声。
叶玉棠“”
佛祖清了清嗓子, 以一个温润男声答道, “别听他的。他所知,怎会有我详尽”
话音一落, 自佛祖背后踱出个黑袍男子, 缓缓掀下兜帽, 现出缚眼的白纱,与半张清俊的脸。
此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但世人多以眼神来揣度阅历,这人年纪多少,也只能看个大概。
自他从达摩祖师背后走出,叶玉棠便打量起了他。
他藏在这里不知多久了,她竟半分未曾察觉。
也难怪世间专擅轻功之人,通常兼修耳听六路的本事,轻功越高,大抵耳力越好,但不排除一些先天不足的轻功高手,这些人,往往会从别处找补,暂且不提。
世间最高明、也是最独一无二的轻功“黑云翻墨”便是劫复阁主所创。论轻功,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敌此人。故他想藏哪儿,就藏哪儿,想来也不大担心被人发现。
劫复阁密探能自如出入天下最隐秘的所在,便是托他的福。
他径直走过来,坐到长孙茂对面,笑道,“好小子,拆我台”
长孙茂笑道,“我拆了,又如何”
“你也做不了主,”重甄捧着扇子,转过头,对叶玉棠一笑道,“在下重甄。”
那副表情,好像在指着长孙茂对叶玉棠说,拙荆,叫你见笑了。
这阁主,也是成了精。
叶玉棠也笑,“久仰。”
回头看到自己师弟表情,总觉得有点委屈巴巴,故而又补充了一句,“我与我师弟,师出同门,大事小事,偶尔也会过问一下他的意见。”
重甄干脆略过这个开场白,“话说起来,女侠想问重某一些什么问题”
“阁主爽快,”叶玉棠先将高翅帽给他戴上,才说,“我有三个问题。”
重甄没吱声。
柳虹澜察言观色,替主人讨价还价“两个”
长孙茂瞧他一眼,“问我就行。”
重甄道,“三个。他所知会比我更详尽”
叶玉棠这才满意一笑,直截了当问,“谢琎长得谁”
重甄示意柳虹澜。
柳虹澜意会,自腰间掏出一副画像,画中人正是谢琎。
叶玉棠心头哟嚯一声,还是有备而来。
柳虹澜指着那画道,“你看这那小脸俊得,骨相饱满,眼若桃花儿,若不是略有几分男子气概,就是一狐媚儿相”
长孙茂插嘴,“也娘。”
叶玉棠拍拍他大腿,“别插话,乖。”
他拿巴掌挡住画像上谢琎略长的下巴和饱满的唇,接着说,“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还有点子媚。若不是略宽、厚的嘴中和了这点女态,那才是几乎一模一样了。”
叶玉棠半蹲坐到椅子上,定睛一瞧。
你他大爷的。
“我师妹今年才二十六,哪里来的这么大个儿子”她顺手抽出长孙茂腰际匕首,当即削了自己跟前一只茶碗,拿刀指着他鼻子,“给老子好好说。”
柳虹澜吓得后仰,“好刀,好刀。不过女侠,您想错了。”
重甄接过话,笑说,“是姐弟。两人同母所生,自然面目相似。不过好在各有像父亲之处,不仔细瞧,倒也瞧不出来。”
她收了刀,又问,“父亲都是何人”
“这事说来话长,倒也与此行目的、裴谷主安危相关,路上细细再讲也不迟,”重甄似乎不太想提这个话,示意柳虹澜,“你暂且长话短说。”
柳虹澜点头。
“施秉云台山有四支蛮夷,最大一支在北边,姓巴,被中原人称之为巴蛮。前朝时,巴蛮一族也一度壮大,在那时任族长的,是巴佚。巴佚膝下两个儿子,长子巴德雄,次子巴献玉”
叶玉棠曾与巴献玉有一面之缘。
那个苗岭青年,二十出头,生着一张人畜无害、少年稚气的脸蛋,仗着这张脸,三不五时招摇撞骗,总有人上当。
巴献玉自然生不出她师妹那么大的闺女。
“我师妹的爹,是失踪多年的巴氏继承人,巴德雄”
“正是。”
师妹自小美的远近闻名,乌发浓密,额头饱满,双目幽深,有些许异域特征,但如今崇尚胡风,漂亮之人大抵也都如此。
年幼被送入谷中,举手投足间野性十足,看人看事眼神纯净,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得体之处。仇欢便猜测过她兴许是滇人抑或苗人,且在族中出身不低。她当年所想果真不假。
叶玉棠接着往下想,“那随之承袭了巴蛮族长之位的巴献玉是谢琎的生父”
“哪有一个老婆嫁两个兄弟的”说起巴献玉,重甄似乎有转瞬即逝的不快,随即笑着摇头,“你可曾见过张自贤天师”
叶玉棠回忆起那日灵官殿内那个厚嘴唇,试探道,“谢琎生父,是张自贤”
重甄点头。
难怪那日灵官殿内,当张自贤问出那句“你看他像谁”,仇静盯着师兄看了一阵,立时噤若寒蝉。
原来仇静是这么明白过来的。
她又问,“既然是亲儿子,为何要加害”
“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