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从牛棚探头, 一双明亮眼睛四下一瞧,盯住远处湖心。一棕一白两道影子几度交错,间或发出棍棒与铁器交接之声。遥遥看去, 如有一只鹰隼将白鹤逐入高空。
少女视线稍作停留,随后又看向江面。
江水湍急, 有一叶小舟格外离奇地逆水而上。
少女心中未免疑惑,不由潜在暗处多观察了一阵。
不过片刻, 小舟后力难继, 在江心打了个旋, 又被奔腾江水往下游冲去。
白衣僧人分神一见, 瞬间俯冲入水,以内力又将小舟往上游推去;不及回神, 棕衣刀客趁机一刀挥劈,剑气炸起数道白浪,小舟被剑气一冲跃起
白衣僧人在江面几个翻腾, 方才凝周身之力将一推。
小舟稳稳坠地,被余劲送远,白衣僧人却生生被两道剑劲冲飞丈余。
刀客不愿真的伤了他, 提气而上欲查伤势。
僧人松弛的身形却于半空忽然绷紧, 趁刀客纵近, 忽地一杖横扫而出。
少女瞧见“鹰隼”被“白鹤”引得足够远, 这才双手撑住地面, 一跃而起,钻出牛棚, 朝林子外头狂奔。
及至靠近江边,一手飞出背挂,纵身跃起, 踏着飞旋的弯刀直追小舟而去。
行至中途,弯刀后继无力;少女被颠地几个趔趄,向左一歪栽入水里。
过半晌,奔腾江水中又冒出一个狼狈的脑袋。
背挂的弯刀只剩了一只。
江水冻的她嘴唇乌白,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起来像要哭似的,忍了忍,又倔强的向上逆水游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摸到船沿。
她使出浑身力气将船往上游又推了一段,方才扶着边缘跃上小舟。
舟上红衣女子正晕厥着,冷不丁被一只冰凉小手轻拍了拍面庞。
与其说女子是被拍醒的,不如说是被臭醒的。
不留神吸入几口牛粪味,裴沁猛地皱起眉头,迷茫睁眼。
眼前脏兮兮一张小脸,脸上不知糊满了什么东西又被水冲散些许,勉强还能看出个囫囵样。
裴沁一开口,哑地几乎听不清声响,“雪娇你怎么”
裴雪娇吸了吸鼻子,五官几乎都要皱在一块了。
“谷中没有人来这”想到这,裴沁瞬间清醒,支起身子,问,“你同谁来的”
裴雪娇小小声答了句,“骨力啜”
骨力啜是谁
哦,是那摩尼教的色鬼小明王。
一早就知道他不老实,所以想了个招将他困在凤谷,好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安分些
可他来君山岛做什么
裴沁一时头昏脑涨,轻揉攒竹穴。
裴雪娇几乎哭出声,“谷主我好像做错事了。”
裴沁呵斥“哭什么”
裴雪娇吓得噤声,缓缓抽了抽鼻子。
细雨落下,裴沁被长孙茂那棍子揍得稀碎的神智终于又渐渐回来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你慢慢说,仔细说,将你如何出谷,如何登岛的,都说清楚些。”
裴雪娇缓缓点了点头,稍作一想,道,“听说掌门师叔在这里被人欺负,我想来,可师父师伯他们一个都不肯去洞庭。”
竟一个都没有裴沁虽一早料想过,也实在打心里希望她们别来,能与自己撇清关系便撇个干干净净。但切实听见,心里未免生寒。
她强作精神,立刻又问,“之后呢”
裴雪娇道,“骨力啜那老色胚成日在山中鬼鬼祟祟,师父师伯也管不着。后头他和个不知哪儿来的胡姬勾搭上了,打主意趁夜和那胡姬离开龙脊山;那时我也成日想找机会逃出去,整夜整夜守在山门处,便给我撞上了。胡姬驾了马车来接他,在山外荫蔽处候了一夜,我趁机钻进去,谁也没发现。”
裴沁有些不解“马车就那么大地方,如何不被发现”
裴雪娇擦了擦泪,“马车里有个东西,很怪。一大团黏糊糊的,一张张用羊肠缝在了一起,看起来是个密不透风的大袋子,叠起来堆在马车里,一大团,我蜷作一团钻进去,一路也没人察觉。”
裴沁道,“一路都不曾从里头钻出来”
裴雪娇摇摇头,“我起初不知他二人要去哪,本打算搭一程,中途趁两人不住跳车,自己再想法子来洞庭”
裴沁打断她,“不是,我是说,你一路不曾从那密不透风的袋子里出来”
裴雪娇点点头。
裴沁又问,“那你如何吐纳”
裴雪娇一时也被问得懵住,“好生奇怪,我在那袋子里一路藏到洞庭,却没有被闷死”
裴沁又道,“那袋子什么样”
裴雪娇道,“黑乎乎,袋子外头有点黏,袋子里头有一层绒毛,密密实实,摸起来像流苏。”
裴沁确信是缝起来的鱼行衣,接着又问,“你可看到他们二人去了何处”
裴雪娇点了点头。
裴沁不知她为何这副表情,“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