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回事”
秋雨桐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看到什么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或者涂脂抹粉的娘娘腔,都不会惊讶。
可是,可是镜子里这张脸
这张脸,分明是他自己的脸
这张熟悉无比的面孔,肤色白得几乎透明,眼珠乌黑如同点漆,嘴唇的颜色非常浅淡,下颌的弧线锐利完美,就连左眼下面那颗小小的鲜红色泪痣,位置都一模一样。
这,这到底是
秋雨桐僵硬地望着镜子,脑子里简直一团乱麻。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勉强定了定神,又凑近铜镜,仔仔细细端详着,试图找出一些不同之处。
凑近了看,镜子里这张脸,和他原来的脸,还是有一些细微区别。这张脸的轮廓更加柔和一些,鼻尖微翘,下巴更尖,气质也偏向清冷柔弱,而不是随意散漫。
秋雨桐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之前的许多疑问,终于拨云见日。
原来,小太监们神秘兮兮说的“那个人”,张德福喃喃自语的“太像了”,以及陆霄厉声的质问“你顶着这么一张脸”,竟然是这个意思。
所谓的“那个人”,就是过去的他,秋雨桐。
这个男宠的身体,长了一张他的脸
秋雨桐只觉得头痛欲裂,几乎要无语问苍天。
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既然这个男宠的身体,长了一张他的脸,这么说,陆霄恨得要死的“那个人”,就是他秋雨桐。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陆霄对他这位师尊,可以说是十分尊敬,而且非常乖巧懂事他怎么可能恨自己还是说,当初自己太过迟钝,没有发现陆霄的恨意
秋雨桐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陆霄那句“朕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长得像那个人。”,心中一阵不是滋味。
他就这么讨厌自己至于吗
好歹两人也是师徒一场,相依为命了整整十年,他还救过这小子的命,不止一次。
可是方才陆霄流露的,是明明白白的恨意。
秋雨桐盯着铜镜,胡思乱想了许久,一直没有吭声。
或许见他脸色不太好,小喜子小心翼翼道“公,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秋雨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他放下铜镜,只觉得脑仁疼得慌,忍不住又揉了揉太阳穴“唔”
小喜子忙道“已,已经这么晚了,公子也累了吧小,小的服侍公子歇息吧。”
秋雨桐确实累了,便点了点头“也好。”
小喜子虽然口齿不利索,手脚却十分麻利,不一会儿就端来了热水和毛巾,伺候着秋雨桐擦了脸洗了手脚,又把人扶上床,才吹灯退下了。
秋雨桐静静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或许因为这里是冷宫,身上的被褥并不柔软,但浆洗得还算干净,透着一点淡淡的皂角味道。
秋雨桐仰望着幽暗的床顶帐幔,闻着淡淡的皂角香味,心中一团乱麻,思绪万千。
他竟然落到了这种境地飞升不成,反而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徒弟的男宠。
太倒霉了,太尴尬了,太丢脸了。
而且,陆霄似乎非常憎恨他这个师尊。
恨到过了整整五年,见了长相相似的人,还要迁怒的地步。
想到这儿,秋雨桐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他实在想不通,陆霄为什么这么恨他。
再怎么说,他当初对待陆霄,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他是第一次做师尊,肯定有不足的地方,比如说喜欢摆架子,有时候缺乏耐心,有时候又过于严厉可是,陆霄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不满,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总是乖巧懂事,任劳任怨。
难道,陆霄表面恭谨,其实心里一直憋着股怨气
直到他飞升以后,陆霄才把这股怨气发泄出来
秋雨桐心里有些堵得慌。
他为人一向随意散漫,但此时此刻,要说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徒弟。
毕竟,他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也尽心尽力地,努力去做一位好师尊。
陆霄到底
唉,也罢,也罢。
如今去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须尽快赶回师门朔雪城,先解决了这个身体的问题,再慢慢考虑陆霄的事情。
可是,朔雪城远在塞外苦寒之地,距离京城何止万里,这个身体如此娇弱,说不定连马都不能骑,又怎么回去
不知道掌门师兄他们怎么样了,也以为自己飞升了吗
秋雨桐胡思乱想了许久,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
第二天,当秋雨桐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昨,昨儿半夜,好大的炸雷,吓死人了。”小喜子伺候着秋雨桐洗脸,“公,公子被惊醒了吗”
昨晚打雷了
秋雨桐微微一愣,他睡得太沉了,什么也没听见。
陆霄没事儿吧
陆霄从小就特别害怕打雷,雷雨夜一定要钻进秋雨桐的被窝里躲着,否则整宿都睡不着。昨晚那么大的炸雷,他
秋雨桐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失笑。这小子如今都二十三了,当了整整五年的一国之君,总不能还怕打雷吧。如今,他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在这儿瞎操什么闲心呢。
小喜子伺候完秋雨桐洗漱,忽然猛地一拍脑门儿“哎呦,小,小的差点儿忘了,该去大厨房领膳了去,去晚了可就没了”
他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从廊下取了一件蓑衣,就消失在雨幕中。
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地敲打着庭院里的芭蕉叶子。秋雨桐望着窗外那丛茂密碧绿的芭蕉,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又琢磨起了昨晚那个问题。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返回朔雪城,找掌门师兄帮忙,重塑自己的先天剑体之身可是,朔雪城远在万里之外,虽然御剑前往只需片刻功夫,但如今这个娇滴滴的凡胎,要回去还真是件麻烦事儿。
该怎么办呢
秋雨桐正沉思着,忽听“砰”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了。
他微微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小喜子趴在门槛上,被绊了个狗吃屎,整个人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双手还牢牢抱着一个食盒,看起来又是可怜,又是好笑。
秋雨桐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把这倒霉的小太监扶了起来“没摔着吧”
小喜子满脸都是雨水,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呜呜呜公,公子”
秋雨桐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小喜子哭道“汤食,食盒里有汤一,一定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