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麟, 不得无礼”秋雨桐低声斥道。
“哦。”陈悦麟不情不愿地收了声, 一双眼睛还斜睨着男子, 很不服气的样子。
男子完全不搭理陈悦麟, 黑沉沉的凤眸只盯着秋雨桐,声音很轻“公子,我是真的没有地方去了。”
秋雨桐踌躇了片刻,努力解释道“倒不是我不肯,只是,我并非这青石桥镇上的人,我住在苍龙雪山上面,这大雪天的,上山的路也挺滑的”
男子摇头道“没关系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而且这人刚刚才帮过他, 秋雨桐实在没办法拒绝,何况他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这男子十分亲切, 也并不排斥让他借宿几天, 便点了点头“呃,既然如此, 那那好吧。”
男子轻轻翘了翘嘴角“多谢公子。”
秋雨桐犹豫了一下, 又看了看四周, 稍微压低了声音“咳,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我其实不是人间界的人, 我我是朔雪城的人,飞来峰秋雨桐。”
“原来如此。”男子盯着他,缓缓点了点头,“秋峰主,久仰大名。在下姓肖,在家里排行第五,一介江湖散修,秋峰主唤我肖五便是。”
“哦,原来是肖道友。”
见透露身份之后,对方并不怎么惊讶,更没有大呼小叫,秋雨桐不由得松了口气,又稍微有些意外。不过,这人既然是散修,自然也了解修真界的格局,在苍龙雪山脚下,碰见朔雪城飞来峰主,似乎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陈悦麟在旁边干瞪眼,似乎很不高兴,但又没有办法。
说话间,天色渐渐晚了,三人收拾了东西,便离开青石桥镇,往苍龙雪山山脚去了。
临近傍晚,天色阴沉沉的,雪越发大了。秋雨桐不想御剑,三人便沿着飞来峰的青石台阶,缓缓往山上走,待回到飞来阁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了。
飞来阁坐落于飞来峰绝顶之上,除了秋雨桐的卧房之外,还有好几间空余的厢房,秋雨桐唤来一名洒扫童子“凝雨,你把这位肖道友,带到东厢房歇息吧。”
洒扫童子的神色颇有些为难“峰主,房间倒是有,可是没有多余的干净被褥了。”
秋雨桐想了想,转头望向肖五“肖道友,我房间里倒是有条多余的被褥,只是未曾洗过,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用吧。”
肖五点头道“如此甚好。”
“嗯。凝雨,你把我榻上那条被褥抱出来吧,悦麟,你帮我招呼一下客人。”
秋雨桐奔波了一天,觉得有些疲倦,便让童子和陈悦麟招呼肖五,自己进屋睡了。
肖五从凝雨手中接过被褥,又跟着陈悦麟进了东厢房。
陈悦麟把人带进屋子,却还不肯离开,他瞪着肖五手里那床雪白的织锦缎被,心里极其不舒服,那床缎被上面,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雪地冷香他,他都没有盖过,这个陌生人凭什么
陈悦麟抿了抿唇,忽然伸出手,便想抢夺被子“这被子给我,我那里还有床毯子,给你用便是了。”
肖五猛一缩手,陈悦麟扑了个空,忍不住狠狠瞪着肖五“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是秋峰主给我的。”肖五蹙眉道。
陈悦麟一下子恼了,猛地提高了声音“你,你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还想用他的被褥,他他可是我的师尊”
他把“我的”两个字咬得很重。
肖五盯着他,声音变得冰冷无比“你的师尊你是怎么拜他为师的”
“这个”陈悦麟不由得噎了一下。
他当然不肯说,自己其实并没有拜师成功,还在死缠滥打,便厚着脸皮道“我可是变异灵根,家世又清清白白,朔雪城弟子选拔大会的时候,他一眼就相中了我。”
肖五攥着锦被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变异灵根,家世清白所以,他一眼就相中了你。可是,今天上山的时候,我看你的身法,也十分一般,并没有得到什么真传。”
陈悦麟的脸微微一红“师尊说了,修行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了。”
“他倒是有耐心。”
“那是自然。师尊他人可好了,从不罚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我留着谢城主那边,时常送些糕点过来,他每次都会分一大半给我吃。”
说到这里,陈悦麟不由得有些得意,他这些话的确是真的,都说秋雨桐嗜好甜食,可是这段日子以来,却分了许多糕点给他,这也是他坚持赖在飞来峰的信心之一。
肖五的声音有些发涩“他舍得”
“怎么不舍得你难道没看见,今天在镇子上,他还把那盘桂花糕推给我,让我吃呢我听谢城主说,那是他最喜欢吃的糕点”陈悦麟喜滋滋道,“毕竟,我可是他唯一的徒弟。”
“唯一的徒弟”肖五喃喃道。
“自然。谢城主都说了,以前那个魔物,根本不能算朔雪城弟子,师尊既然已经大义灭亲,又没有收过别的弟子,我当然是他唯一的徒弟。”
“出去。”肖五忽然道。
陈悦麟蹙起了眉头,不悦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叫你出去滚啊”肖五忽然难以忍耐一般,几乎是极其粗暴地将陈悦麟推出门,而后“砰”地一声巨响,关上了房门
肖五关上房门之后,整个人几乎脱力一般,颓然靠在房门后面,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神色,紧紧闭上了眼睛,连睫毛都在轻轻发抖,似乎竭尽全力地,苦苦压抑着什么。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抠着门框,指尖已经按捺不住地,伸出了带着淡淡血色的墨黑指甲,仿佛想要撕碎一些什么,又想要夺回一些什么。
陈悦麟盯着死死关着的房门,莫名其妙道“这人脑子有问题”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秋雨桐叹了口气“霄儿,你这招春风化雨,使得不大对。”
年少的陆霄收了剑,尚且稚嫩的俊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师尊,是我太笨了。”
“也不是,这招本来就有点难,你这一剑,得先从这边撩上去”秋雨桐一边安慰着小徒弟,一边走上前去,从身后握住了陆霄的右手,带着他轻轻挽了个剑花,“看见没有,是这样。”
“哦。”
“还是不对,你绷这么紧做什么”秋雨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腰,“放松点哎,叫你放松啊,怎么搞的”
他一边训斥,一边暗暗嘀咕,陆霄这小子才十六岁,个子都快跟自己一样高了,看上去还会继续长高可恶。他二十二岁便定了颜,早知道该过几年再定颜,虽然掌门师兄说他不会再长高了,可是万一呢徒弟比师尊高,像什么样子,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陆霄自然不知道,秋雨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又僵硬地挽了个剑花。
“哎,不对。”秋雨桐握着他的手,接连教了他好几遍,还是不行,“你倒是放松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