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樊含笑颔首, 被苏居甫没好眼瞪了一记。
“怪模怪样。”苏兄没好气道。
这小夫妻俩没个好好的相敬如宾的样子,但瞧他们还算恩爱,他不多说也罢。
“我们先去那侍卫家。我跟我衙门里的同僚兄弟打听过了,这家子的父亲以前也是宫里当过差”苏居甫转过话,跟妹夫说起了他们这次前去拜访的人家的详情来。
这夜常伯樊赶在宵禁前擦着边回了家, 身上还略有些酒气,回来与苏苑妨道“兄长在同衙门的华捕头有里喝的有点多,我让丁子帮他家的下人背他回去了。”
“哥哥喝多了”等到人回来了,苏苑娘安生倚坐在椅子上看他更换衣裳,一听兄长喝多了, 直起了身子问道。
“他难得去华捕头家, 我们一去,家里的老少爷们都来了轮着给他敬酒,且还给我挡了几杯, 就喝多了, 借着他喝多了,我们才得已退身。”要不都走不了。
“那哥哥得多难受啊。”苏苑娘扶着椅臂站起, 往他那边走去,蹙着眉头,与换好衣裳的他一道走去漱洗之处。
“他那也是没办法, 不得不为之。”见她欲要探手进水盆为他挤洗脸帕子, 常伯樊挡了她一下,先她下水搓着帕子道“我现在打交道的都是同为掌柜的人,不想喝借故还能推拒两番, 兄长则不可了,都城这边比我们南边还尚烈酒,像兄长这种上有上官要侍候,身边还有同僚朋友要顾及的人哪可能躲得过。”
她懂得,苏苑娘黯然地颔了颔首,等常伯樊擦过脸,又让丫鬟端来醒酒汤,等常伯樊分作两口喝下长舒了一口气,她也不禁吐了口气,“嫂嫂好辛苦。”
“嗯。”她自有她的难处,但她于常伯樊来说,最为要紧的身份无非就是她是他妻子兄长的妻子,常伯樊不甚在意她难在何处,也无意与苏苑娘多说,应罢就招来丫鬟把青盐拿过来漱口,打算赶紧带她歇下,省得她休息不好,他也好早点歇下明早早早去码头走一趟。
铺子里无货可卖,南边那边暂时也不会过来船,他打算去大码头那边看看停靠的船运的是都是些什么货,许有可能他还能捡点货回来供自家铺子。
常当家不是那等等着天上掉馅饼之人,他更不擅的就是坐以待毙,在自家的货没运到京城之前,他已经盘算好了去什么地方找货,绝不让铺子空着,或是卖那等都城到处都是的寻常之物滥竽充数,毁了此前他们铺子好不容易打出去的口碑。
都城运河停靠的货运码头离都城主城皇城有点远,是以这一早寅时常伯樊就起来了,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去,叫来丫鬟只点了一盏油灯。
饶是他手脚放得甚轻,不知怎地还是把侧厢房里的人闹醒来了,听到门口带着睡意迷糊喊他的声音,在炕上盘着腿就着油灯数钱的常当家转过了头去。
“我把你闹醒了”常伯樊见值夜的通秋已经过去扶她们家娘子了,便收住了欲要下炕的腿,抽出一角放着的毛披肩,等她过来一坐下就把披肩搁到了她身上,“也不知道冷。”
“不冷,我穿了袄子才出来的。”屋子里暖烘烘的,苏苑娘更是想睡,睁不开眼皮子,不过听到常伯樊这话一出,还是睁开眼为自己辩驳了一句,这一睁开,她就看到了满桌的钱,放在一堆看着整理好了的有官票,一根金条,碎银子,还有一串铜板,更多的是散在了桌上和炕上的各处。
“呀”苏苑娘往炕上爬,她爬得极快,一下子就越过了常伯樊往里炕边放着的屉子看,“常伯樊,你把你的银子都拿出来了”
苏苑娘在都城的这个家里管着三份银子,她的私房钱,常伯樊的私房钱,还有公中的那一份。所谓常伯樊的私房钱就是常伯樊挣的那一份银子撇开公中之后,就归常伯樊所有,当然这不是由着常伯樊随意花的,这是他的买货钱。
常家在都城的人手少,也就没有帐房,主母充当帐房的结果就是所有银子都要过她的手,当家的手里银子几何,银子长何样,她比当家的还眼熟。
怕她难受,常伯樊忙扶着她的腰,“今天可能去码头会寻到些货,以防万一我先备着些银子。”
苏苑娘被他扶着在身边坐下,好奇地看着那堆整理好了的银钱,“还要带铜板”
“那是给扛货的力工的,我等会儿交给孙掌柜一串让他发,我则留着半串放身上,防着些要打赏的或是我先结工钱的情况。”常伯樊耐心地与好奇的娇妻解释。
“娘子,喝口热水。”通秋这厢端来了热水。
“欸。”
“娘子,没什么要紧事,我先去厨房了。”通秋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这夜在右侧边的小耳房里睡的还行,就是姑爷起的太早了,她睡的时候不足,屋里又太暖和,还稍稍有点困。
“去罢。”让通秋走,将将坐稳的苏苑娘又往对面爬去。
“作甚”常姑爷急喊。
“我拿帐本子。”苏苑娘心急地先爬过去了,坐到放在了对头搁着的箱笼前打开箱子把她能用到的两本帐册拿了出来。
这厢她睡意全无,找好帐册就转过身来拿笔墨,两三下就摸搜好了要用之物,回过身来坐在了常当家的对面,两眼在灯光中晶晶亮,和家中当家道“当家,你今天要带多少银子出去呀我帮你记帐罢。”
“你睡着就好,这帐我会替你记好的。”常当家直摇头。
可她喜欢记。苏苑娘自这生以来,最最喜欢的就是理帐薄了,这理帐薄有理帐薄的乐趣,钱多了她高兴,钱少了她就要忙着开解自己莫要心胸狭窄,积铢累寸,积少成多方才是正道,每天都能让她忙得不亦乐乎。
“我记就好了,”钱财黄白之物,苏苑娘还是有些羞于出口,她父亲悉心教导她二十年,可不是为的教她喜爱银子来的,是以便只能较为委婉地与常当家道“你都交给我管了,我入的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也罢,”见她坚持,更为要紧的是她人都看起来生机勃勃了不少,分外可爱,常当家便不再坚持,还怕她想多了,很是神色自如地把他先前所说的话转了回来,“那一事不烦二主,我的银子还是得靠苑娘替我管着了。”
那自是好,苏苑娘赶紧把她边的桌子收拾好,摆上了帐薄,软言软语朝对面的人问道“大当家的,你今儿要带几两银子出去啊”
“恐怕得有三百两了,一百两的大官票,还有一根一百两的金条”常伯樊跟她细数,跟她道明他今天要带出去置货的银子。
等到他这说清楚,把钱箱子收拾好,她还随他一并送了丫鬟送上来的早膳,精神百倍地非要送他出门不口,常伯樊亦是无奈,摇着头让她送了,等到门口欲要出门的时候,他朝三姐使了个眼色,让她等她们娘子兴奋劲一过一有瞌睡,赶紧哄她去补个觉。
三姐笑嘻嘻地朝递眼色的姑爷欠了欠腰,当是知道了。
这吩咐她做干,做得好了,积攒两三次姑爷就会赏她一次大的。如此下去,不出两年,她就能买上好马背上大刀纵马飞腾,从此五湖四海任她游,当上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女。
常当家这一出去寻货,头两天还只是寻回来一些不是很多的南边的货物,第三天他接手了南方过来的一船进了水的布帛,把三家铺子里的伙计都寻来用此前带来的坊中染料重新蕴染了一番。
染料是常当家以防用得上从临苏的织坊当中带来的,主持蕴染的是染得一手好料子干了一辈子卖布帛活汁的成掌柜,晒料子的地方则是常宅大宅,因着近百匹布要晾,后院的长廊下都摆满了晾料子的布架子。
料子一出,苏苑娘算盘一打,三文一尺收的布,最最少也能卖到二十五文,而常伯樊这次收了万尺回来,虽说这次用光了家里的染料,可这染料是自家做的,人工也是用的自家的掌柜伙计,晒的地方也是自家的宅子,没花多余的钱。
常主母觉着这布料子的钱不比卖首饰头面银子来得少,就是算清楚了,算盘拔了一次又一次,布还没卖出去,这归到公中和她私房的银子她已算了出来。
料子还没晾好,但她这几日着实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常当家看着还高兴了两天,但每日回来看着她那着盼着他多带些多的好消息的小脸,又着实感觉肩上的担子好似比以往要重了不少。
人一顺,似是什么事都顺起来了,等到正月一出,常伯樊一拿此前户部给他的条子去要钱,这次居然顺顺利利地就把银子要到了手。
自常伯樊承家业以来,将近十年的贡盐盐银,每年多则五万余两,少则八、九千两的盐银,中途盐运使只给常伯樊结过两次银子,这次把欠的那些全部结下来,常伯樊到手了二十九万八千五十两的雪花银,且户部按他的要求,全部以官票兑换了出来。
常伯樊是自行去户部要的银子,一没知会妻兄,二也未跟分支那边打招呼,等到拿回来把银子交给妻子,他脑袋还是有些恍然。
他一回来一言不发给了苏苑娘一个匣子,苏苑娘还不知是什么,本要打开来看,却见他沉默不语,不由有些担心地看向他。
常当家难得没有理会她的注目,只管让她看着,苏苑娘看了一阵见他居然不与她说话,似是魂不守舍回不过神来的模样,不由有些不安地叫出口“常伯樊,怎地了是没要到银子吗”
“要不到银子也不要紧,”银子重要,但到底是抵不过他的重要,苏苑娘这下已忘却了打开匣子的念头,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过来与他五指交缠着,“我们自己挣。”
要不到就算了,他们另想法子,依常伯樊的聪明他们总归能找到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