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平一直都记得少年时期的一切。
甚至于在死后成为了非人的存在, 连属于人类的情感都快消失殆尽的时候, 也依然固守着那些随时间流逝逐渐泛黄的记忆碎片。
虽然他生前的记忆里大部分内容都是黑暗和阴影, 同样也有着他不愿忘却的美好。
那时的他,懦弱无能, 卑劣得如同一只扭曲的蛆虫。
他憎恨着自己的家庭,憎恨着整座小镇,心中唯有怨恨扭曲的丑陋情绪。
而那时的他,却遇见了尧烨。
当那时眸光清澈的小少爷向他伸出手的时候,渊平真的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了,一切都不再是黑暗绝望的色彩。
然而,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又哪里会一下子习惯光明
久未见过光明的人渴求着光明,但当光明真的近在咫尺之时, 却反而会自惭形秽, 不敢接近,可悲至极。
正因如此,那时的渊平在面对突然而来的善意时, 下意识地选择了落荒而逃,拒绝了那只想把他拉出黑暗的手。
而这也成为了渊平生前最大的遗憾,乃至于, 执念。
在拒绝尧烨之后的每一个日夜, 渊平都会想起自己避开那只手后, 尧烨所露出的受伤的眼神。
渊平憎恨着害尧烨露出如此表情的自己。
他会在夜深人静时诅咒自己, 诅咒自己的存在, 诅咒那个将他困住的家庭和小镇。
他真是个既卑劣又恶心的家伙
害得尧烨那么难过
他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回想着, 想象自己握住了那只手,他和尧烨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而非那样草率结束。
为什么不握住那只手呢
即使是在生前,在火场中被火焰吞噬的前一秒,渊平依然在不甘而悔恨地回想着。
他很不甘心为什么
即使是如此卑微的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拥有美好呢
如果尧烨是他的他们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好想要好想要得到幸福
为什么其他人就可以呢
好恨他不甘心
火焰最终吞噬了渊平的躯壳,在屠宰场母亲疯狂的笑声和父亲的惨叫声中,渊平陷入沉眠。
而后,怀着对世间一切生灵的诅咒和对生前一切的不甘,他在死后苏醒,被困在了这座充斥着罪恶的小岛上。
他不知道自己苏醒的意义何在,只是本能地,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斩杀出现在他面前的,被岛屿污染的鬼魂们。
他近乎疯狂而麻木地在岛上屠戮一切他所能看到的会动的东西,因为在他看来,所有东西都比他要幸福,所以,他憎恶。
他所追求的幸福,已经再也不会得到了
那你们,还有什么存在的资格呢
渊平曾经是这么以为的,并因此而愈发厌恶入侵小岛的一切存在,视杀戮为自己存在的意义。
直到,在一次习以为常的处决中,他捕捉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气息。
是尧烨。
他突然发现,自己所追求的幸福,再次来到了他身边。
仿佛时光倒流。
渊平看着尧烨伸出的手,被绷带包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原本空荡荡的胸膛里却声如擂鼓。
他高大的身体沉默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却自有一股骇人的气势。
尧烨保持着伸出手的友好姿势,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绷带怪人,脸色僵硬。
做错了吗
果然还是太心急了啊。
尧烨这样想着,收敛了眼神中过于炽热的情绪,暗骂自己太喜形于色,只怕已经被大块头察觉到了自己那可耻的目的了。
只希望这大块头能不跟自己翻脸吧。
尧烨神情黯淡,他真的很想报仇,如果这个大块头不肯帮他,那就凭他这副小身板,只怕是斗不过那些人的。
需要另想办法了。
而就在尧烨准备失望地收回手时,面前的审判者突然动了。
审判者单膝跪地,视线与尧烨平齐,很温柔地轻轻捏住了尧烨的手。
那只宽大的手掌一下便将尧烨整只手都包裹了进去,比例夸张到犹如成人和五六岁孩子的手,而审判者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力气很大,十分小心地拿捏着力道,力求不让尧烨感觉到任何不适。
感觉到手掌上覆盖的微凉粗糙的绷带触感,尧烨一愣,莫名其妙地感觉脸上有些烧,总觉得这个交朋友的姿势有哪里不对劲。
单膝跪地什么的呃,或许还挺正常的毕竟大块头个子大,放低点好说话
尧烨就这么满脑子浆糊地胡思乱想着,紧接着就看到了面前的大块头低头,把他的手放到了嘴边轻吻。
尧烨睁大了眼睛,脸色红成了苹果。
“你”
尧烨僵硬地触摸到了大块头柔软的嘴唇,即使隔着绷带,也能感觉到那线条柔和的弧度。
大块头,好像在笑
“我们,是朋友。”
不同于尧烨清脆悦耳,富有少年感的声线,审判者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成年男性独有的荷尔蒙,足以满足声控爱好者所有的美好想象。
从未听到过大块头说话的尧烨只觉耳根一麻,被这道磁性的声音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