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讯册中提及花眠种种,她不觉讽刺一笑,心里叹了口气。
若不是宁子虚,花眠这些不堪,又有谁知晓呢这个婢子毕竟是楚婉滢眼前红人,如今一死,别人惋惜起来,似乎全忘了花眠是怎生仗势欺人。
一个极不堪的恶婢,就会成为众人口中无辜的受害人。
她的手掌,也是不觉攥紧了自己的衣衫,所以自己绝不能让贺兰青这么样就死了。
而这,大约就是权势的力量吧。
如若没有宁子虚的权势,那么青儿这个可怜的孩子,就会被楚婉滢的权势碾压成泥。而人前孤傲的师尊,在意他那清白如雪的名声,并不肯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救救自己这个女弟子。
楚玉薇忍不住讽刺笑笑。宁子虚替出那种要求,她也明白宁子虚不是自己所以为的儒雅君子了。不知怎的,自己反而离不开他,甚至有点儿依赖他。
她有些自我厌恶我真没骨气。
不过,今日这样子好的阳光,也让楚玉薇心情好了些。
毕竟如今青儿的事,已然是有了转机了。
一开始,贺兰青被人口诛笔伐,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不过现在,至少大家对他没那么恨了。宁子虚更和她保证,魁都不会断贺兰青偿命。
她服侍过宁子虚一段时间,是知晓宁子虚的本事的。宁子虚和好几位魁都灵主有私交,对于魁都判决也具有一定影响力。有能耐的男人无疑是极富有吸引力的,更使得身心俱疲的楚玉薇下意识的依赖。
有时候,她明知宁子虚不堪,却也有些温暖之意。情理而言,宁子虚确实感情上背叛了楚婉滢,辜负了他那位结发妻。只不过感情上,她实难当真同情怜悯那个极为跋扈凶狠的东海公主。
楚婉滢践踏了她的尊严,夺走她的师尊,还要害死她最熨帖的小弟弟。而她,还有多少无私的善良让这个恶毒女人挥霍呢
楚玉薇牙齿狠狠咬了自己小指头一下,掩不住内心酸楚之意。
待救下青儿,她真无力再在这一对儿心机深沉的夫妻间纠缠。
此刻迎面走来几名无妄城弟子,不觉将楚玉薇的黯然瞧在眼里。
不过楚凌霜御下甚严,他们眼神虽然古怪,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闲言碎语嚼舌根。楚玉薇一直对那杀人凶手情深意重。这些事情,却也是人尽皆知。
而楚玉薇,也无暇留意这些吃瓜路人的想法。
她清秀的面颊自蕴一抹淡淡的哀愁,和这几名无妄城弟子擦肩而过。
只不过待她离去后,一转头,那几名无妄城弟子也不觉议论几句。
“城主到底是宠她的,听闻玉薇师妹当众撒谎,替那凶手遮掩,竟也没十分追究。”
“我可是听闻那贺兰青,身负妖族之血,甚是乖戾骄横。却与这楚玉薇,早便相识,是为了她杀人的。”
“我也听闻那花眠甚是骄横,盛气凌人。”
这些个无妄城弟子年纪尚轻,其实和早年离开无妄城的花眠并不熟悉。
只不过讯册之中,对于花眠诸多指责,他们也不免受了一些影响。
无妄城行事素来最重规矩,楚凌霜虽是古怪一些,行事也尚算端方。故而东海一地,诸多优秀修士纷纷依附于无妄城。故而平时无妄城弟子,对于万剑盟那等山头林立溜须拍马的风气是颇没好感的。
“大小姐沉睡千年,日前方才醒过来,大约也并不知晓,这个花眠是如此行事吧。”
“当年东海公主怜她才华,惜她根骨,有意提拔。谁想此女,翅膀稍稍硬一些,便耐不住寂寞,跑去了万剑盟发展。如今大小姐方才苏醒,花眠便眼巴巴的回来了。”
说话的弟子提及死去的花眠,眼角眉梢俱是不屑之色,很看不上的样子。
如今外人口中,隐隐有几分楚婉滢指使花眠暴力楚玉薇的事。甚至有人暗指,因楚婉滢不忿亲兄长太宠楚玉薇,故而心怀嫉妒。
无妄城弟子倒是生了对楚婉滢有亲近感,绝不相信楚婉滢会这么折腾一个小弟子。如此一来,一切自然也是花眠的错,楚婉滢如何能有错
一开始贺兰青杀人,众人口诛笔伐,群情激奋。不过如今,发掘了一下背后故事,众人关注重点偏移,倒是议论起了花眠起来。
此刻,亦是无妄城弟子感慨“那花眠无论为人如何,终究死得极惨。贺兰青无论什么原因,这般行凶,终究是个凶残之人。如今,倒似人人追究死去花眠的不是。”
“咿,那贺兰青凶残,自然无可辩驳,错得明明白白。大家自然也是懒得说他,唯独那花眠,本来便是个势利恶婢,却因为人死就说得如何无辜,欺骗世人。如今死了,也是狗咬狗。这世上一下子去了两个恶人,岂不是大善。”
方才开口质疑的弟子却沉默起来。
他乃是无妄城神侍,偏巧也是当日亲眼见到花眠尸首的人。
当日的画面,就深深的烙印于他脑海之中,使得他心生寒意。亲眼所见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花眠是被贺兰青活生生的砍成了几块儿,就像是一件血淋淋的作品,如此摆在人的面前。
那个恶徒,居然也仍然未走,反而留在现场津津有味的看别人反应。乃至于,他受楚凌霜刀伤被擒,还凶狠之极。他还口口声声,说要将在场之人杀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些,讯册上似乎也没什么人讨论,大家感兴趣的也是花眠的事。他们好奇花眠怎么样溜须拍马,帮盟主夫人抓小老婆,打别的女人耳光。
可他这个看过现场的,却对贺兰青行事感受到一层可怖。
那也,绝不是一时义愤填膺,怒而解之。
只不过如今,似乎也没人关心贺兰青。那弟子和贺兰青并没有什么私怨,却隐隐盼望魁都将贺兰青盼死才好。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正在这时,一队无妄城弟子提着担架如此匆匆掠过,个个容色颇为凝重。
那担架之上,似有着一个人,却无活人之气。一片白绢,轻轻遮掩,掩住那担架之上死人。
风一吹,一片布帛飞来,露出了一截全无活气甚是苍白的手臂。
那手臂极白,却白得不正常,看着竟令人有些恶心。那是死人肌肤颜色,被冷冰冰海水泡过之后,便是这种不正常的毫无生机的惨败。
“听说,是寻回丁柔师姐的尸首了。”
丁柔失踪也快月余,她如往常一般巡海,却消失于茫茫大海之中,仿佛被一片碧涛就此吞噬。东海茫茫,又能哪里去寻
想不到如今,她的尸首居然被寻了回去。
仔细一想,方才掠去的修士,皆为无妄城的神侍,自然也是无妄城的精英弟子。这些弟子齐齐出动,去寻一个死了的丁柔。这几个弟子心底,也似品过什么味儿来。
若是凡身,坠入海中月余,则自然已然被海水这般化了去。不过丁柔终归是无妄城弟子,尸首残余灵气,故而未曾被食。
纵然是一具尸首,修士界问出凶手手段亦是多。魁都掌刑,拷问死人活人皆有一手。譬如宁子虚暗中修炼的通心镜,便是对活人的问心之术。至于摆弄死人尸骨,寻出杀人凶手,魁都也有类似引魂、问尸等术。
故而贺兰青方才将丁柔尸首弃于海中,大海茫茫,便无人可寻。
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丁柔尸首到底也是寻了出来。
得闻寻到丁柔尸首,楚婉滢也不觉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那丁柔石沉大海,茫茫不可寻,本也是极难再觅。楚婉滢看她卷宗,知晓她俗心颇重,虽入无妄城修行,却也尚自眷念亲情。
这其中,便有眼前的中年妇人丁凤。
丁凤乃是丁柔之妹,比其姊小上十多岁,根骨却也是寻常之极。故而在丁柔尚自青春貌美,宛如少女时,其妹却已然步入中年且生了两子一女。
此刻丁凤眼眶微红,实在不敢相信她那个厉害的姐姐已然死了。
消失多日,且无讯息,丁凤心中也是黯然。可饶是如此,她也仍然心存侥幸,盼望能有什么转机。
此刻丁柔尸首送上来,丁凤再也忍耐不住内心悲痛,放声大哭。修士岁月悠悠,能活得极为长久。故而她还以为自己会比姐姐早死,哪里想得到丁柔居然会遭此祸劫。
多年修行,丁柔和其他许多女修一样,不免淡薄情爱,追随女修中流行的单身风气。饶是如此,她对妹妹丁凤仍是有着一份俗情。毕竟当初丁柔入无妄城修行,恰逢妹子出生,姐妹二人岁数也是相差极大。
那时候,丁柔抱着这个小小的刚出生的妹妹,心底忽而掠动一丝柔情。她醉心修行,大约也不可能有什么后代了。其实许多修士,皆无后代。所以丁柔女性中残余的母性,就不自禁的投射在这个亲手抱过的妹妹身上。
而后岁月流逝,其妹已然步入中年,丁柔仍然是对她照拂有加。
她将一枚通情玉,分作两片,姐妹二人可互感消息。就是靠丁柔身上的半片玉佩,方才将之尸首寻觅。
丁凤忍不住泪水涟涟,将两片玉佩合在一处。只不过,照拂她多年的姐姐,已然冷冰冰死去多日。
也许对于贺兰青而言,丁柔不过是个讥讽了楚玉薇的恶毒女人。
可一个人存活于世,本来便有她在意的,也总会有在意她的人。
丁凤顿时咚的跪倒在地,手指死死的攥紧了玉佩“求东海公主为我姐姐做主,将那贺兰青诛杀。”
这些日子,她也是听了一耳朵闲言碎语。说花眠刻薄,自然是该死,贺兰青虽然残忍也不过是护姐。这些说的虽然是花眠,可那些话却好像抽打在丁凤面颊之上,让她说不出的难受。只不过是,楚婉滢让她不必往外道罢了。
她知晓丁柔性子不好,可也只是嘴上不饶人。无妄城楚凌霜那般厉害,规矩也多,无妄城弟子大都谨慎,也不敢为非作歹。至少,也断然不敢行什么大恶。就算得罪了楚玉薇,那就一定该死吗
楚婉滢安抚了几句,让人安置好丁凤。
送走了丁凤,楚婉滢微微沉吟,轻轻打开了宁清荷之前令人送来的小匣子。
匣子一枚无妄令,莹润生辉,透出了几分水润灵泽。这枚能调动无妄城神侍的令牌,正如此刻自己身边的山秀、青鸾一般,皆是宁清荷精心挑选。
她早已看出,山秀、青鸾并不是普通婢女,二人不但已然结丹,而且行事十分沉稳干练。也许,这是宁清荷对自己这个女儿的一种考验。
无妄城行事自有其规矩,那么宁清荷也不会因为太宠女儿,而是非不分。
比如魁都灵主之位,倘若楚婉滢无才无德,宁清荷大约也不会硬捧个草包祸害苍生。强捧遭天谴,倘若没这个本事,也许还不如做个富贵闲人。
宁清荷宠女,却也是宠得有分寸的。
楚婉滢虽和宁清荷接触不多,却隐隐有些明白她这个便宜娘的想法,竟有几分心意相通。东海神侍调动之权在手,楚婉滢令人挖贺兰青的老底,准备比比看谁的黑料比较多。
山秀轻轻的点燃水沉香,助楚婉滢清心安神。
这几日讯册之上,诸多不利于楚婉滢的讨论,甚至有人暗疑,是楚婉滢指使花眠欺凌楚玉薇。若不是楚婉滢名声正盛,说不准连大小姐名声也要被污。
众修士在意的也不再是贺兰青的残忍,而是花眠的跋扈。山秀是宁清荷精心挑选,用以侍奉楚婉滢的精英弟子,故而也隐隐觉得此事怕也没那般简单。
她低低说道“如今玄府传讯,寻出贺兰青当日暗害木芙蓉的证据,也算是,苍天有眼。”
贺兰青害死花眠,却被说成为姐出头,一切不过是为护住楚玉薇。
而楚玉薇,人前也总是含泪不屈的样子,纵然招惹楚凌霜不满,却也是犹自不肯舍弃这个义弟。这小畜生种种残忍之事,便被人轻描淡写说一句一时义愤,没控制好情绪。
便算山秀和花眠并不相熟,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楚婉滢不动声色,寻出丁柔、木芙蓉两位受害者。山秀觉得也该让世人知晓贺兰青的恶行了。
“此人恶行,若不让天下人知晓,定然也是天理不公。”
山秀压低嗓音,说了点书本上没有的“玄府天讯处的陆师兄和无妄城颇有关系,且公正不恶。他身任讯督之职,大约也能帮些忙。”
楚婉滢啃完书架上的书,自然也是知晓玄府天讯处总管天下讯册,监督修士在讯册上的讨论,进行一些审贴删帖的工作。
而无妄城虽无审查量刑之权,却另设问咎阁,对无妄城弟子进行日常监督。一旦犯事查出,问咎阁就将犯事之人连同证据送去魁都受刑。而问咎阁麾下,设有发放消息的咎灵使,日常发放犯事修士根源始末。也算是,引导无妄城人前的正面形象,官方答疑解惑。
如今看来,无妄城不但自备水军,引导舆论,而且内部有人。
也许不但无妄城,各大修士门派皆有如此装备。
山秀虽和楚婉滢接触不深,却觉得这位历劫归来的大小姐内敛沉稳,行事仔细小心,颇具其母风范。那她也渐渐安心,对楚婉滢交底。
楚婉滢也轻轻点头,如今贺兰青黑料充足,也该爆出让人知晓。
她手指曲起,轻轻敲打几面几下,似还有所思虑。
以楚婉滢的性情,行事必定要小心、周全,想得仔仔细细。她如果做成功一件事情,一定是事前颇多准备,准备得只多不少。尤其如今,事关死去的花眠,楚婉滢更不想出什么疏漏。
贺兰青的黑料够是够了,可还差一样足以致命,使得贺兰青粉身碎骨的致命之物。
至少原著之中,楚婉滢是准备上了的。
这天入夜时分,她身边婢女青鸾终于归来,她一路行来风尘仆仆,面颊却也隐隐有些震惊之色。
贺兰青是妖族和人族混血,楚婉滢让青鸾去探寻贺兰青的身世,如今青鸾也终于有了收获。
其母是妖修姬艳,这可是在修士界颇为响亮的名字,是名声很不好的那种响亮。就连山秀,听到一瞬间也不觉流淌厌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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