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自南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肖自南眉头微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的缘故, 以至于他的身体也发生了某种蝴蝶效应上的变化。
他现在的身体比他上辈子的要羸弱多了。
上辈子他鲜少感冒发烧, 就算是偶尔生病, 也总是能够不药而愈,抵抗力非常得好。
重生之后他的身体却大不如前。
身体不但因为上辈子对车祸的深切恐惧出现了应激障碍的反应, 喝个酒还能喝出急性肠胃炎,现在还发烧了。以前他发烧可是喝几杯热水,再睡一觉就能自行痊愈的体质
他现在出现在医院,足够说明他昨天晚上的烧并没有退下去,要不然以师哥的性子,既然已经允诺了烧退了就不会再勉强他来医院, 就不可能会出尔反尔。
他的手背上戳着吊针,输液还剩下五分之一的量。
视线下移,就瞥见了趴在床旁, 双目阖上的余风。
余风眼窝处有两轮较深的黑眼圈,想来昨天晚上为了照顾他根本就没怎么合过眼。男人的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余风生活规律,一贯起得早。
肖自南每次睡醒时, 余风都是早就已经醒了。
两人交往以来, 肖自南还是头一回醒来见到余风还在熟睡的模样。
是既心疼,又有些新奇。
心疼自然是因为这人定然是太累了,才会就这么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新奇是因为,他此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师哥还是易长胡子的体质。
所以他平时早上起来, 看见的那个下巴干净清爽的余风,是因为男人一早起来就已经刮过胡子了么
对于两三天都不刮胡子,胡子也不怎么长的肖自南而言,不过一晚上就长了一圈青色胡渣的余风无疑是十分新奇的。
听说毛发旺盛的人,那方面也比较强悍而持久。
啧。
肖自南揉了揉自己的腰,头一次觉得太过强悍持久不是什么太过美好的词。
肖自南先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带着些许新奇,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余风的胡渣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我”
方才还双目阖着,睡得挺熟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余风反手扣住肖自南的五指,与自己的十指交握。
“刚”
肖自南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上一次,肖自南胃溃疡昏迷了一个晚上,醒来时声音也是基本上就跟车祸现场似的。
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糟糕。
至少上一次他就是说话嗓音难听了一点,而这次是张口说话就觉得喉咙疼得厉害。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肖自南干脆不说话了。
他松开了余风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头,意思是喉咙不舒服,不说了。
“喉咙不舒服,不想说话”
肖自南竖起大拇指,给余风手动比了个赞。
余风伸手,在肖自南的额头探了探,南南的体温没有升上去。
余风微拧的眉头总算得以舒缓。
贴在肖自南额头的那只手被握住,肖自南另一只手贴在脸侧,歪了歪脑袋,比了比他自己,又比了比余风,意思是,余风是不是被他给弄醒了。
上一次在清城,肖自南因为饮酒过度的缘故,突发胃溃疡,第二天醒来嗓音都是哑的,但不管怎么样,好歹还能够开口说话,这一次却是只能用肢体语言,连比带划的来表达自己想要说的内容,余风心疼不已。
余风摸了摸肖自南的头发,他摇了摇头,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自南拉着他握住的余风的那只手,放在他的腰间,又往下移了移,意思是还是这两个地方酸疼。
余风原本对青年是满心的愧疚,因为他这一个动作,耳尖染上一层薄薄的殷红,愧疚当中俨然夹杂了些许的赧意。
肖自南是个但凡身体舒服一点,就不知道安分两个字怎么写的人。
他用手肘撑起身体坐直,“啵”地在余风的耳尖上亲了亲。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应该是医生过来查房了。”
对上肖自南困惑的眼神,余风先是轻声地解释了一句,这才对门外的人道,“请进。”
余风的猜测是对的,的确是肖自南的主治医生过来查房了。
不过来的人不止主治医生一个,身后还跟着一对相貌惹眼,气质还很出众的中年夫妇。
妇人的手里还捧着一束漂亮的花束。
很多年前,肖自南还住在徐维厚徐老先生在江大家属楼的院子里的时候,是见过余风的父母的。
余安跟季明明夫妻二人的长相,是见过一眼,就绝对不会轻易忘记的那一类。
肖自南认出了夫妇二人。
他握着余风的手,倏地抓紧。
一时间,肖自南抓着余风的那只手,是松开也不是,继续握着也不是。
余风的眼底亦是闪过一抹意外,对于父母的到来,他事先也并不知情。
想来应当是季清将南南住院的事情透露给了父母,父母这才特意来了医院一趟。
“杨叔。父亲、母亲。”
余风起身,依次对进房的三人打过招呼。
杨守成,季明明以及余安三人也分别朝余风点了点头。
之后,余安,季明明夫妇二人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病床上,也就是肖自南的身上。
收到夫妇二人的视线,肖自南脸皮一阵发烫。
“伯父、伯”
出于礼节,肖自南下意识地出声唤人。
除了伯父两个字尚且只能够勉强听得清,伯母两个字更是沙哑得不像话。
肖自南自己听了都觉得刺耳得很。
季明明眼露意外,应该是完全没弄明白为什么肖自南会说不了话。
余安则一脸平静,脸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心绪。
即便如此,肖自南还是尴尬到不行。
他只能竭力控制住涌上脸庞的热意。
他发烧了么,发烧本来就会引发喉咙的不适,说不出话也是正常的。
肖自南拼命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朝余安跟季明明夫妻二人欠了欠身,勉强算是对夫妻二人见了礼。
余安点头,季明明则回以微笑。
季明明唇角噙着温婉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抹担忧。
季明明多年前见过肖自南。
可毕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记忆当中,依稀记得住在自己父亲院子里的是一个长相白净的少年,性子挺安静的。
但是那个时候少年虽然不说身体多健硕,但至少挺健康的一个孩子。
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太过瘦弱了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青年还在发烧的缘故,面色瞧着不大好,透着一股子羸弱之气
季明明将买来的花束插到病床旁边那个透明的玻璃花瓶上,转过头,“老杨,这孩子的嗓子”
“别担心,我检查看看。”
杨守成走到床边,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医用手电筒,弯下腰,视线与肖自南平视,温和地道,“来,张开嘴,让我检查看看。”
肖自南下意识地看向余风。
“乖,张开嘴,让杨叔看看。”
余风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疼的。”
只是检查下扁桃体有没有发炎而已,哪里会疼,余风分明是平时把人当小孩儿哄习惯了。
肖自南微窘。
他哪里是怕疼,他是怕这位杨医生检查出他之所以讲不出话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而是因为喊得太厉害了
包括余风在内,四双眼睛都在望着自己,肖自南窘到不行,不过还是配合地张开了嘴。
季明明将青年同儿子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有些意外于青年对余风的依赖,更为惊讶的还是余风对肖自南那温柔到不可思议的语气。
余风自小沉稳持重,待人接物谦和有余,温情不足。
季明明从未见过儿子如此温和的一面,不由地感叹爱情这种情感实在太过神奇了。
杨守成仔细观察过肖自南的口腔,他关了手电筒的灯,站直身体,对季明明道,“发烧引起的扁桃体肿大。没关系,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输的液里头有加了退烧跟消炎的药剂。只要烧退了,扁桃体发炎的情况也会自然而然跟着好转的。这几天按时吃药,应该过几天就能够好了。”
闻言,季明明松了口气,“那就好。”
季明明只是一开始有点接受不了肖自南有过婚史,又是独身一人,同父母决裂这样的一个近乎是叛逆少年的身份。
可她也明白,以余风的性格,一旦认定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不是她能够反对的了的。
既然不能反对,也就只有去接受。
在她心里,已然是将肖自南当成余家的一份子来看待了,要不然,今天也不会跟丈夫两人一起来医院探望肖自南了。
季明明对肖自南的关心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并不仅仅只是出于场面需要的客套话。
肖自南不自觉地握紧了余风的手,他的眼尾有些发红。
余风的母亲能够对他能够这么友善,是他所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