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雨连绵,城市灰蒙蒙,过于湿润的空气里仿佛浮着一层水雾。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声音轻却密,组成一段白噪音,成为这个城市的背景音乐。
楼青晏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无法聚焦。他保持这个趴在桌上小憩的姿势三分钟,慢慢接受自己的现状。
重感冒导致的头晕和鼻塞感格外明显,他一起身,由于抬头速度过快而天旋地转,心脏跳动得极快,头脑缺氧。
“回来了。”他低语喃喃,像是习惯一样在心里喊,“系统系统”
没人回应他。
“真的结束了。”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眼前雾蒙蒙的。
他本人高度近视,虽然他的眼睛长得太好看了,一般人远看绝不会想到他近视。穿书后,由于是古代背景,系统直接替他将视力矫正了,在那边呆了三年多,连自己都不记得要戴眼镜。
他恍惚地在桌上摸索,终于摸到那副无框眼镜。
回来的时候,书里面是冬天,但现实里却是夏天。雨季的阴湿和闷热被阻隔在干净的单向玻璃外,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
墙上的挂钟显示已近傍晚。
他在里面待得太久了,久到要花时间来回想自己到底是谁。
夜幕降临,沉闷的城市中雨声不断。
楼青晏头昏昏沉沉,看不进任何东西,将合同往桌上一摊,让外面的助理都下班回家。他仰头倒在宽大的椅背上,举着手机,翻里面的通讯录。他给青缘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以往的每天一样向自己唠叨的哥哥汇报情况。
楼青晏听着手机那头小姑娘不耐烦却飞扬的语气,脸上的茫然逐渐消失,像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那样。
挂了和青缘的电话,楼青晏的手顿住了,良久,他打给一个好久不联系却没有感到陌生的号码。
“胖子,晚上聚一下”
晚上九点,h城城郊一处幽静的高级别墅住宅区外。
胖子叼着烟,对坐在副驾驶的楼青晏说“我说,你这人什么时候变性了,竟然主动和我约晚饭,原来是借着吃晚饭来套话呢。说吧,你特意问陆预有什么事”
楼青晏平静地打开车窗,让烟飘出去“关心关心老同学。”
“屁那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就连约饭都要我开车”
楼青晏没管他,转头看向某一幢灯全黑的别墅。
他和那些同学都没有联系了,但胖子和很多人的关系都很好。通过胖子的同学关系网,他知道了陆预以前的故事和现在的消息。
时隔七年,楼青晏才知道当年他拒绝那部青缘写的剧,也就错过和陆预的第一次碰面,那个等着他搭戏的外交学院的院草就是在暗处看着他的陆预。书中的设定和现实一样,陆预比他小两岁。
那年夏天,他十九岁。
十九岁的陆预呀。楼青晏眯起眼睛,啧了声,青葱似的年纪,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胖子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听说陆预毕业后没考外交部,出国了。他家里本来就是做生意的,他也下海了,具体不清楚。听说他是最近回h城的。”
突然,一辆纯黑保守的高级轿车停在那栋别墅前。楼青晏眼神一动,拿过车里的伞,推门就出去了。胖子在他身后愣住,回过神,忙不迭地跟上去“你那么急干什么莫不是他公司动了你奶酪,你要寻仇啊”
楼青晏走得很快。雨不大也不小,在路灯下像一串串晶莹的水晶,打在伞上。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呼吸会如此急促,分不清究竟是太激动,还是走得太快。
高档小区的物业安保都很周全,他进不去,但陆预的家靠外,可以从门口看到。楼青晏停在安保的岗亭外,紧紧盯着那辆车,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门。
楼青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远远地,他看到下来的人。
一条纤细白皙的腿,穿着高跟鞋。
楼青晏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来。司机打开另一扇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出来。先出来的女人非常熟练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走进别墅。
他们没有往这个方向看。楼青晏独自撑着伞,重感冒的虚弱感在几个小时的缺席后重新掌控他的大脑,让他无力思考。
胖子追到他身边,气喘吁吁“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要找陆预,明天打个电话去他公司约个时间不就行吗”
“这,真是陆预的家”
胖子看向那栋刚走进一男一女的别墅“对啊,他们说就是这栋。”
“没事了。”楼青晏转身就走。
“啊”
“不用找他了。今天麻烦你了,改天请你。”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胖子二丈摸不着头脑,“你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楼青晏没有回答,他的脖子好像被扼住了,连呼吸都格外疼痛。
他让胖子送自己回家。但胖子看他脸色不妙,自作主张地把他拉到医院,让他在40度的高烧和严重的炎症反应的报告下,成功被开出了住院单。
他被主治医生指着鼻子严厉嘱咐绝对不能这么亏待自己的身体,好声好气地保证自己绝对不在参加完酒局后感冒熬夜了。
好在本身不是大病,三天后他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从那之后,他似乎再也没有提起过陆预,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生活的轨迹在被强行剪去一段之后又拼接上了。
只是,偶尔安静下来,楼青晏会迷迷糊糊地想那个世界里的故事,他还有好多好多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陆预会说两个人穿的不是同一本书为什么不是同一本书,却有一样的设定
每每想到这里,雨夜灯光下,一男一女挽着手走进房子的场景就会在他头脑里回放。楼青晏立马就会在下一秒将这些在头脑里相互推搡的信息全部删掉。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胖子会摸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一脸疑惑。
“啧,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消息界面,一个人发给他“记得让他记得不要吃完感冒药去酒局。”
聊天界面往上滑,上一条是“他最近身体很不好,如果看到他脸色不好,麻烦把他送到医院里去。”
这段时间楼青晏异常忙。
用工作将自己多余的精力全部挤占,这样就会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让那段记忆都被当做一段梦也好。
本来,自己就不认识陆预。
好不容易手上的项目收回尾款救起资金链,又有一笔大合同递到他面前。
楼青晏没有思考更多的,像是机器一样,完成了一件事再开始下一件。
这笔订单的交易量很大,对面提出与楼青晏亲自谈。楼青晏同意了。
对面的代表要从国外直机来h城,谈生意的地点选在公司。
本来他们约着下午,但是上午九点助理就对楼青晏说,对面的代表飞机连着被延误了三次,恐怕无法如期到达,要将会面推迟到明天。
日光渐渐消失,傍晚时分,公司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楼青晏将助理打发走,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慢慢地翻着文件。
雨季没有结束。今天的h城和前几天一样被乌云压着,沉闷而潮湿,时不时有雨点吹落。
楼青晏合上文件,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办公室外传来了些声音。值守的前台不知所措、小心地敲门“楼总,原本推迟到明天的客户来了。”
楼青晏一怔,为了保持礼貌,他还是把人请了进来。
先是飞机延误推迟会面,又自作主张提前来,还是这样尴尬的傍晚时间。他对这位合作伙伴的印象并不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皮鞋在光滑大理石地面上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近前台小妹替他开了门。
楼青晏微微整理身上的着装,挂上一贯商务的微笑,起身,绕过办公桌直到他看清了来者的脸。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直到前台替他们关上门,楼青晏凝固的嘴角还没有回到它本来该在的位置。
这些天,他自动回避有关陆预的事情,就连与对面公司交流时的“r”都没有让他联想开去。
“抱歉,本来推迟到明天的。”陆预西装革履,身形笔直,只有被打湿的肩膀和发尾将他的急切悄悄暴露了出来,“但我等不及见你了。”
“你不是”楼青晏的眼睛慢慢瞪大,看着对面的人走到自己面前。
“可能有些误会,我一个小时之前才过海关。”陆预来的路上从胖子那里知道了楼青晏曾去找过他,“我的父母提前回到h城,而我这段时间在国外被一些事情绊住了。需要检查出入境证明吗”
“那我那天看到的,是你的父母”楼青晏下意识问了出口。
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主动告诉陆预,他悄悄去找过陆预,而且吃了错误的飞醋。
楼青晏的话音戛然而止,在难以掩盖的尴尬中,陆预率先打破僵局,揽过他的肩膀。
“对不起。”
刚解释完误会的豁然、压抑感情的释放和乱吃醋的羞赧交织在楼青晏心头。他的下巴垫在陆预的肩上,可以闻到陆预微微被打湿的头发上混杂着雾水的古龙水气息,这种气息与刚从胸膛传来的有力而真实的心跳融合在一起,让楼青晏感到了真实的存在感。
他刚想开口,陆预却放开了他。强劲的空调冷气重新包裹住他,楼青晏一个激灵,有些疑惑。
“我们先谈合同吧”陆预笑着放下手中的公文包,打开,想要拿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