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的徐寿辉不用说,自是陈友谅,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
陈友谅非但会杀徐寿辉,更会在此之后直接自立为帝,这是史料中白纸黑字记载着的。无论是真实的历史上,还是倚天屠龙记中,自徐寿辉选择收留陈友谅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注定了死亡。
乔衡如何能不清楚这段历史。
毫不客气的说,以他“宋青书”的身份,他只需要书信一封就足以救得徐寿辉一命。然而他之前就像是遗忘了徐寿辉此人一样,毫无动作。不是不能救而是不想救,同为注定要死之人,他救了徐寿辉,又有谁来救他
于是,他能救徐寿辉却没有伸出援手,他对陈友谅的阴谋心知肚明却没有揭穿。如今陈友谅成功了,徐寿辉也死了。
可他还是不满足。是因为陈友谅把自己牵扯进了此事吗是这样,可是又不单单因为此。然而他想不通,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事到如今也无意弄明白了。
也许还是那句话别看他装得风轻云淡,实际上早已欲壑难填。
乔衡被凭空泼了一身脏水,现下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一路上态度平静的走了回去。他如之前那样,关上了房门,把他不想理会的一切都隔绝在了门外。
有这样一个故事,大概许多人都曾听说过。
有一户人家的楼上住着一个毛毛躁躁的年轻人,晚上回家时总是把两只靴子重重地扔在地上,楼下的那个住户每每都被惊醒,苦不堪言。时间一长,楼下的那家住户不知是终于斯德哥尔摩了,还是形成了条件反射,只有听到两只靴子都落地的声音他才会安然入睡。而有一天晚上,楼上只传来了一只靴子落地的声音,楼下的住户居然为此心惊胆战的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故事的具体细节大概会有所出入,但大意就是如此了。
乔衡如今的心态,与这个等第二只靴子的人到底有多少相似,究竟如何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被污蔑过后的悲伤也好,愤怒也好,冷漠也好,习以为常也好,乔衡内心深处却另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瞧,该来的还是来了。”
山风从半开着的窗口处吹进房间,其中夹杂着几分草木泥土的清香,周围的一切都透露着一种山上特有的安宁。
乔衡来到书桌前,执起毛笔,就好似他之前根本没有离开过房间那样,继续自顾自的习字。只不过他握着笔杆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如果它下一秒中就从中间折断都不会让人心生意外。
那一点微弱的怒火,在他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立即蓬勃而长。
为什么每次遭殃的都是他。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自己百遍千遍亿万遍,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问下去。
忍字头上一把刀。
可是他的“忍”什么都没给他换来。
浓黑的墨,雪白的纸,三个嶙峋有力的字。
陈友谅。
方寸间杀机凛然。
夜深人静,残月挂天。
张无忌正在房间内盘膝打坐,烛台上的火苗不知在何时就已熄灭。
宋青书这小人不得好死
白日里的这句话不断的在张无忌脑海中回响,这话是如此恶毒,他越是不忍回想,记忆反而越发深刻。心不静,如何能安然打坐修行内力。
陈友谅这事定与陈友谅有牵扯。
张无忌从不否认自己内心深处对陈友谅的厌恶,这种情绪既是来自陈友谅本身的所作所为,同样是因为陈友谅的师父成昆。成昆害得义父他家破人亡,若是没有成昆,义父他也不会因为复仇走上邪路,行差踏错至此;而没有陈友谅,宋师兄如何会误入歧途,七叔他又怎会与世长辞
当初自己晚了一步,让陈友谅逃到了徐寿辉兄弟的义军中,他犹记得杨逍当日说的那话“陈友谅这厮极是阴险但咱们这时若是将他杀了,不免示人以不广,显得咱们心记旧怨,无容人之量,势必寒了天下英雄之心。”那些仇仇怨怨,在家国天下面前,再无法放下也要放下了。幸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记仇的性子,只想着陈友谅若真是从此改邪归正,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凭他的智谋,未尝不能干出一番事业造福天下苍生,如此一想,也就不再多在意陈友谅了。
旁人愿意看在大义的份上放过了陈友谅,可陈友谅为什么不肯放过宋师兄
一句“为了大义”,即使是陈友谅这种卑鄙小人,也可以逃得一命。同样是这句“为了大义”,宋师兄也能因此被那些误以为是他杀死徐兄弟的无知者活活逼入绝境。
一片黑暗中,张无忌兀的睁开了双眼。
一道自然无比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即使张无忌未曾见到来人的面孔,他仍从这熟悉的步声中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他跃下长榻,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摆,然后疾步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乔衡刚来到张无忌房前停下脚步,眼前的木门就迎面被人从里面敞开。他的神色间不见惊异,他身无内力,张无忌如何会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察觉不到自己的到来。
张无忌眼带欢喜,他说“宋师兄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乔衡“深夜前来,还望师弟勿怪。”
这实是自刘家村挑明彼此身份后,师兄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张无忌心中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只是乔衡这副言语客气的模样,还是让他心中有些失落。他笑道“我怎会怪师兄,只要师兄不怪我没早备好茶点,一切都好说。”
“山间风大,师兄,我们还是屋里坐吧。”
乔衡随着张无忌走进房间。
张无忌武功上乘,内力深厚,双目周围的窍穴时时被内力滋养,夜间视物恍若白日。他之前又忙着为乔衡开门,一时之间竟没有注意到蜡烛已经熄灭多时了。直到此时,他领着乔衡走进房间后,这才发觉屋内漆黑一片。
他不好意思地说“师兄等一会,我先点上蜡烛。”
乔衡“有劳师弟了。”
古时建筑在采光方面上不如后世,这不过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弟子房,像是明瓦等造价不菲物事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屋顶又采用的是飞檐样式,白天时还好,到了晚间,那点微弱的月光将将穿透窗纸就已后继无力,离窗稍远一点,若是不点火烛,说一句伸手不见五指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