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令如今的年纪不算小了, 虽说昨日是借着寿辰的名义举办的家宴, 但是他并没有那个精力全程陪着客人玩闹一整天。再加上, 他一个高辈分的人在那儿杵着,小辈们也不好敞开怀玩,因此看戏、听曲、游园之类的活动, 他就不陪着了。
往年时他都是这样做的, 今年也没有例外。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 他在离开小辈们的视线后,没有去找自己的几个老兄弟聊聊家常, 而是去见了一个人。
一个他既不知道他会到来, 也不曾奢想过他会到来的人。
一个即使不请自来,花如令也不得不去见的人。
这人正是本朝的九五之尊。
即使皇帝是微服私访而来的,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就不能不去拜见一下。
皇帝早就对花老爷子很好奇了,好奇他是如何培养出七位各有所长、彼此间关系却又和睦无比的儿子来。
如果他皇祖父有这等教儿子的能耐, 他在京城中也不会找不到可以说话的兄弟了, 他明知这样想有点大不敬,但是他又只是在心里想想,躺在皇陵里的皇祖父又如何得知。
他在花老爷子还未行礼之前就免了他的礼。
他叹了一口气,原本只想与花家三郎见见面, 然后就立马离开的。但是他那位久居南疆的堂弟,乍一见面就往他心里扔了个霹雳弹,现在他再不愿惊动花如令也不行了。
以防夜长梦多,那个宋问草必须立马抓起来。只可惜他是微服私访而来的, 身边没跟着禁军,只有魏子云还有目前还没赶过来的鱼家四兄弟以及一个太医。要是联系江南这边的官员
皇帝心里一沉。
当初南王府写好的奏折寄到京城后有如泥牛入海,除去京里的官员,这地方上的官员难道就不会与那神秘的幕后之人有瓜葛吗
宋问草必须要抓,但是绝对不能以朝廷的名义抓,只能以江湖的名义着手处里此事。
既然如此,这事就不得不要有花家的帮助了。
当花如令听到皇帝提起宋问草,花如令还稳得住,然而当他从皇帝口中听到宋问草就是当年的铁鞋大盗时,他的拳头一下子攥了起来。
诧异、惊愕、呆愣,最后统统化为被欺骗的愤怒悲伤。
“原来如此,世子他特意提醒我宋问草带着易容面具,原因居然在这里。”
自从乔衡把宋问草一直带着易容面具一事告诉花家后,花如令就心里升起了警惕,宋神医身上或许存着问题,但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皇帝心想,原来堂弟他早就对花家有所提醒,只提起易容面具,却又没有将涉及朝廷一方面的信息暴露出去,真是恰到好处。
花如令深吸一口气,他视宋问草为好友,花家的小辈视宋神医为亲长,然而
他说“陛下许是不知,这铁鞋大盗就是当年刺瞎我小儿双眼的罪魁祸首七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说,他隐隐能在花家感受到铁鞋大盗的气息,我只以为是他当年留下阴影多疑所致,却不曾想这本已伏诛之人竟然真的还存活于世。不仅活着,还就我眼底下安居了这么多年”
听他这样说,皇帝在心中对这个未曾谋面的铁鞋大盗更是警惕。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场隐藏在寿宴喧嚣热闹表面下的暗流涌动。为了以防铁鞋大盗走投无路后从而铤而走险,花如令在寿宴结束的这七八日里,陆陆续续送走了那些来做客的远支近支亲族以后,这才着手解决宋问草的问题。
如果说以往是敌在暗我在明,如今已然调换了角色,现在是敌在明我在暗
宋问草看起来在六七十岁上下,头发黑白相间,看起来颇为面善,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不仅是花家的老爷少爷们对他颇为亲近,就连家里的下人们都对他心生好感。然而这一天,这位在花家居住了数年的宋神医突然不见了。据说他觉得自己叨扰花家已久,又深感自己的医术水平停滞不前,慎重考虑以后,便下决心外出云游行医去了。
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然而知情人却知道,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宋问草没有去云游,更没有离开花家,他现在正被关在花家堡的一个地窖里,准确点来说,这里是一个冰窖,草苫下还盖着大块大块的冰。
那日,魏子云配合着花家雷日风行的把宋问草拿下。花家三郎知道的内情比花父还要多,他明白这宋问草现在还不能死,甚至不能大张旗鼓的让花家的下人看到宋问草被关起来了,于是在把他抓到后,当机立断的就近开了个冰窖把他关了进去。
冰窖里寒气森森,宋问草浑身内力被封,双臂伸展开被铁链锁住,脖子上同样缠着一条锁链,双膝跪在地面上。他脸上的易容面具已经被撕去,一条丑陋的伤疤趴伏在脸上,整张面容因长年带面具不见阳光从而显得一片惨白。
宋问草听到冰窖里多出来了四道脚步声,抬起头看向来人。
魏子云走在前面为皇帝开路,由于宋问草的身份是乔衡揭露的,理所当然的,他也被皇帝要求跟过来看看。
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魏子云其实是不赞同这两位龙子凤孙过来的。但是在皇帝看来,南王府为此时奔波劳碌,如今终于稍有成果,抓住了其中一人,总要让堂弟他来见一见铁鞋大盗,如此一来,既然堂弟他都过来了,他又有什么不敢过来的呢
魏子云没有办法,只得打起精神,小心护持着这两位天家人。
他们两人年龄相仿,长得又是一模一样,当他们一起走来时,宋问草完全无法分辨出到底哪一人才是那位他见过的乔公子。但是以这两人所站的方位,不用多想他都能猜得出,他这次身份暴露被抓,与这两人脱不出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