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衡在小厮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他身上余毒未清, 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常。
他按照原主的习惯,随手给老伯写了封信,告知对方自己一切安好, 等痊愈后就启程回孙府。
小厮接过信,立马传给专人, 令其快马加鞭呈送至苏州。
然后他要过大夫留下的处方看了看。为了清除体内余毒,大夫采用了一种带着些以毒攻毒意味的法子。
他见上面的药方还算合理, 就默认了这个治疗方法。
在服下药汤后,在药效之下他总是全身温热。他让仆役重新给他置办衣物,乍看过去, 还以为他所处的时节与旁人不一样。
就这样, 他还犹嫌不足, 若无要事,他索性松松地挽起了袖子。
律香川原是个身上衣物始终干净得体,连一丝皱纹都不能有的人, 可乔衡已经不想再为这点小事委屈自己了, 哪会再顾及身体原主的形象。
小厮一直没能等来公子要求他汇报之前被袭一事详情的命令,但他心道, 自己要是真当作无事发生那就犯忌讳了。
一日,在乔衡坐于案前一手撑头闭目养神时, 小厮见他像是心情还可以,就试着禀告事情处理情况。
去年三月,老伯因名下的一座矿产与陕西那边的一个帮派发生了冲突。
在老伯看来,你若不愿做他的朋友, 那就意味着成为他的敌人,而对待敌人,他显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所以老伯的儿子孙剑前往山西, 亲自去解决这场争端。
孙剑的性格非但与心思缜密的律香川截然相反,更与他那位黑道起家如今洗白上岸的父亲分毫不像,这是一个性烈如火的年轻人。
他疾恶如仇、慷慨好义、武艺高强,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太容易暴躁了。人一暴躁,就容易出错,他本该将对方帮派尽数歼灭,却被对方暗中逃脱了几人。
正所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乔衡现在肩上的伤势再一次印证了这个观点。
“有三人当场死亡,还剩下两个活口仍被关押着,老伯的意思是把他们留着,等公子您发落。”
小厮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地把话说完,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说白了,律公子如今遭遇的这一场血灾,无非是少爷他办事疏忽导致的苦果。
虽然在这事上,断然不用担心老伯会偏袒其中一方。
谁都能看得出来老伯对律公子信任无比,这两年更是开始逐渐下放权力,让对方代为做出决策,并令众人多多听他安排。
而且老伯向来是个公正的人,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子犯了错误,也绝对不会轻拿轻放,只会罚得更狠。
但是
叫小厮来说,由他人施以惩罚,与自己亲手报复回来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九死一生地挣出一条命,本想要好好回敬过去,结果被告知罪魁祸首是自己人,而且已经给予惩罚了,这种感觉岂不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
“公子打算怎么处理那两人”小厮问道。
老伯暂时留着那两人性命,无疑是用来给律公子出气的。
“按规矩料理就好,此事不用再问我。”
乔衡不是第一次接手被人杀死的身体,他没有什么必须为身体原主报仇的癖好,他还不想因为过于深刻的代入身体原主的爱恨情仇,从而让自己陷入迷失自我的境地。
小厮简短利落地回答“遵命。”
林家
这几日,林家气氛凝重。
林家的两位当家兄弟,整日在书房内不知在讨论些什么。主人都如此,下人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小丫鬟疾步从外面走进来,对着自家小姐说道“小姐,二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正在描眉的林秀,手中动作一顿。她勉强勾起一个笑容“好,我这就过去。”
应声之人是一位无比符合人们想象的传统江南美人,纤细的弯眉好似被温柔的春风细心裁剪而出,温婉的相貌有如一朵半开未开的木莲。她美得并不明媚,但韵味流长。
林秀当然知道二叔把她叫过去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她的婚事。
也许有人会奇怪,事关子女的婚事,怎么不是父亲出面来管,反而是当叔叔的横插一手。
其中内情就有的说道了。
杭州多富户,林家更是城中有名的富商。而自从二三十年前林家把家中子弟送入少林南宗门下后,林家在江湖上也渐渐打开了名声。
兄长林中烟留在家中操持家业,二弟林中鹤则一直投身江湖,二人共同支撑着林家。
然而别看如今林家明面上是林中烟掌家,其实知情人都知晓,真正说了算的,是他那手段、武功、名声皆更胜一筹的二弟。
林秀作为林家这一代唯一的小辈,她的婚事少不了要由当家作主的叔叔过目。
林中鹤端坐在书房内的太师椅上,少林出身的他哪怕一言不发都一身威势,强烈地彰显着存在感。
如今有关律香川的消息在杭州城内传得满城风雨,幸而那些外人并不知道他们林家与律公子之间的关系,否则他们林家少不了也要在各路传闻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中鹤至今想起来还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律公子还未遇刺之前的事情了,忽有一日,有少林故人上门拜访。
对方来到林家不是为了叙旧,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称自己是受人所托过来当个媒人。
他那侄女生得标致,论年龄的确到了该亲的时候,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