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笑笑诧异道“张二哥你怎么来了”
张明裕倒是惊奇地看着眼前的金笑笑, 头发凌乱插着根草, 小脸通红，脸颊上还有一道刮痕，穿着灰扑扑皱巴巴的衣服，弯着腰驼着一大捆柴。
不认识的谁知道这是个城里来的鲜亮的知青啊，这明明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农家小土妞啊。
“看来你来到我们大队倒是适应良好呀”张明裕轻轻挑眉。
“怎么我这可是劳动的证据这是光荣”金笑笑瞪圆眼睛, 朝张明裕甩了甩乱糟糟的脑袋。
金笑笑没力气理他的打趣, 跨过院门，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柴拖进厨房。
用手扇着热乎乎的脸, 直接舀了一瓢大缸里的水, 咕噜喝了几口，才感觉活了过来。
张明裕倚在门边, 环着手，好笑地看着金笑笑的狼狈样。
“我今天可是来交任务的, 后方的需求给你送来了，这么多天没信儿, 你也不担心担心吗”
他朝门外示意了一下, 东西都放在了院子里, 这些东西放在门外太惹眼了。
金笑笑闻言，两眼瞬间发光，“哎呀, 有什么好担心的，张二哥不仅人长得比他人俊，性子也是比他人强几分的”再说啦, 都是一个大队的，能跑哪里去呢。
张明裕低头摸摸鼻子，“咳咳，也就是要强一点点。”等抬起头，金笑笑人已经没影了，向外望去，果不其然在院子里，那欣喜劲儿，从背影里都可以看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跟了上去，看见金笑笑正喜滋滋的抱着铁锅看，插嘴道“你一个人住，所以给你买的是六印铁锅，煮几个人的饭也是成的。”
金笑笑喜笑颜开，“成都成的”有了铁锅，菜品都要丰富许多了。
“知道你要搬出知青点，所以干脆等你搬过来了我再把东西拿过来，省事。”不然再又从知青点拿过来，多累啊。
想了想张家到知青点和养猪场的距离，金笑笑赞成地点点头，一脸认真，“张二哥，你可真机智”
张明裕抿了抿嘴唇，“可不是嘛”
到底不早了，帮着帮铁锅搬进去后张明裕就离开了。
金笑笑精神兴奋地拿着剩下的东西，今天是真真高兴的一天呀就算是蛇和摔跤也阻挡不了她的高兴
吕婆子从屋里望了望，见只剩下金笑笑一个人了，好奇地问道“你是去山里捡柴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张家小子可等了不少时间呢。”
闻言，金笑笑尴尬地挠挠头，“发生了点小意外，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不过，张二哥真的等了很久吗”
吕婆子点点头，“离下工没多久就来敲门了，就把东西放在院子里，叫他进来也不进来。”
啊，那张二哥应该是卡着点过来的吧，金笑笑满脸愧疚。
“男女同志之间如果还没确定关系，应该保持距离为好。”
嗯金笑笑抬头，就看到板着脸的高文亮站在门口，眼里全是不赞同。
吕婆子赶紧扯了扯高文亮，怕金笑笑生气，毕竟大家都还不熟，还管这么多。
金笑笑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哭笑不得，高伯伯想得太多了吧，不过又想到年代不同，这个时候应该对男女同志的关系很敏感。
也不能说出他们只是“黑友”关系，只好乖巧的点点头。
高文亮板着的脸稍微松了松，多年的教学经历让他本能的对孩子负责，虽然这个“孩子”有点大，他教的学生不是没有因为这种事小则放弃学业，大则失去做人的尊严的。
如今他眼底有个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得不到监督和教育的“孩子”，他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哪怕对方可能会因此排斥他。
现在还好，金笑笑的反应让他松了一口气，能乐于接受别人的意见就好。
金笑笑对两人讨喜地笑了笑，“那我去做饭咯。”
两人也知道金笑笑回来得晚，还没吃饭，“赶紧去吧。”
而另一边，张明裕到家的时候张家正准备吃饭呢，他一进门正好齐刷刷的五双眼睛盯向他。
张明裕面色如常的坐在空位上，伸手拿了个馒头，看着几人没动作，还示意几人，“吃啊，怎么都愣着啊”
“咳咳。”张双福正了正脸色，“吃，都吃。”剩下几人也抓向了馒头。
张明启咬了一大口馒头，好奇地问道“二哥，你刚刚去哪儿呀”
“办正事儿呢，该你管吗”张明裕随口道。
张明启不服气，冷哼道“办什么正事儿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屋里角落里的那个袋不见了，能办什么正事儿是带着个袋唔”
他茫然地看着往他嘴里塞了个馒头的李连芳，“唔”
李连芳瞪向他，“吃还塞不住你嘴巴你二哥说的对该你管吗”
张明启委屈，没办法，张家他最小，谁也说不了，只能狠狠地咬了几大口馒头。
没事，没事的，等以后大哥大嫂生了孩子，到时候他有了侄子也可以吼人了，哼。
张明顺聂三妮静默，就怕撞到枪口，并不知道他们未来的娃已经被人偷偷惦记上了。
李连芳和张双福悄悄地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信息。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谁家像你们这样，吃饭都不积极，也就是我们家，让你们都吃饱了饭，要是生在其他家，怕是连残羹都吃不到一点，张家怎么就尽出些榆木脑袋呢”
榆木脑袋张家人赶紧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菜都顾不住吃，他们的脑瓜子可灵活了呢
李连芳见状，非常满意，这不就是榆木脑袋吗骄傲地对张双福眨了眨左眼，张双福回了一个右眼。
只有一个人看到的张明裕弯了弯嘴角。
过了两天，叶建国用拖拉机拉着四头活蹦乱跳、摇头摆尾的小猪崽子回到了沿河五队，受到了队员们的热烈欢迎。
四头小猪崽子在队员们殷切的目光中入住了养猪场，前一天，金笑笑和李连芳两个人已经把猪圈彻底打扫干净，并且用草木灰消了毒。
金笑笑和李连芳两人趴在猪圈上，眼睛亮晶晶，粉粉嫩嫩的小猪崽子啊，想到其他被叶建国赶出去的队员，两人不禁挺了挺胸膛，只有她们，是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呢。
小猪崽子哼哼。
嘿吼，这声音多好听，小猪崽子真可爱啊，呵呵呵。
金笑笑和李连芳便正式开始了养猪生活。
两人一人背着一个背篓，拿着镰刀，猪草在农村还是很常见的。
两人边隔边唠叨，李连芳手上功夫利落，嘴上也不慢，“别看我是一个农村婆子，比不上那些养猪技术员，可这养猪的活儿我也是知道几分的，不然大队长又怎么会选上我来养猪呢”
“这猪啊是不挑食，但也不是什么草都吃的。”
“昂你看”李连芳拔了一根半米高的看着很普通的草。
金笑笑听话，凑上去瞧了瞧，叶子看着很寻常，细长细长的，少则四五片，多则七八片，但仔细看，能发现叶子两面都有紧贴的倒刺，两个圆形小果坚硬，也是毛茸茸的。
李连芳晃了晃手上的草，“这猪殃殃就是猪千万不能吃的，就像这名儿一样，猪吃了就会遭殃，会生病的”
“这东西到处都有，我们割草的时候注意一点，特别是地里，队里除草一定要除它，不然粮食都会减产的。”
今年也除了草，但对猪殃殃完全没有印象的金笑笑朝李连芳竖了竖大拇指，脆生生道“大娘，你真厉害懂得真多。”
虽然不知道金笑笑为什么竖手指，不过话里的夸奖她还是能听明白的，扬了扬眉，得意道“这算什么你大娘我知道的可多着呢。”
“别看猪殃殃祸害庄稼，又祸害猪的，但它对我们人是有好处的，像你在地里摔破了皮，把它捣烂敷在伤口，根本用不着去卫生所浪费钱。”
“我们乡下人呐一年到头能挣到几分钱，哪像你们城里人，每个月都能领到粮食还有钱票，我们也只能这里省省那里省省省出来。”
金笑笑抿嘴笑，“大娘，你这可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啥”李连芳好奇。
金笑笑一脸神神秘秘，“我跟你说哦大娘，其实大多城里人还比不上乡里的。”
“哪能呢乡里哪里比得上”李连芳一脸你糊弄我的表情，哪个乡里人不想成为城里人啊，多威风
金笑笑见她不相信，解释道“城里人一个月叫二三十斤粮食，吃完就没有了，一把菜也要给钱买。”
“而在乡里，虽然吃的大多是红薯，粗粮，比不得城里能吃细粮，但这几年好过些了，只要队员们肯干，交了任务之后，每家也能分到不少粮食呢。”
“节省的人家，还可以和队里细粮换粗粮，不也可以多吃两顿吗菜自留地种的有，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山上地里采几颗野菜，不也是一道菜了吗”
李连芳迟疑，说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特别是自从叶建国当了大队长后，管得严，队员们勤快，队里还真的没有几家是吃不上饭的。
“那是这样吗”
金笑笑狠狠的点点头，“而且，城里人大多都是一家十几口人挤在一个二三十平的小屋里，哪像下乡这么宽敞啊。”
这话李连芳倒是信，他们下乡啥都不多，就是地多，就比如她家，宅基地就划了一大块，三个儿子一人一家屋不含糊的。
除了砖房，泥胚房，土砖房都费不了多少钱，就费把力气去山里地里找材料，这对乡里人来说费点力气就能做的事那就不叫事，更何况是队里的人一起帮忙。
李连芳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的自信，“嘿我就说嘛，有些城里人咋瘦瘦的，还比不上我壮呢”她捏了捏她的腰。
恍惚间突然想起旁边的金笑笑还是个知青，也是个城里人。
她笑成菊花脸，手猝不及防地伸向了金笑笑的脸颊，“当然，笑笑你不一样，你看你小脸，肉肉的，真有福气，以后可好找婆家了。”
别人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小脸红润红润的，面相好
金笑笑幽怨大娘，我怀疑你在骂我
不管怎么说笑，活儿还是要干的，没要到一个小时，两人的背篓就满了，猪是一天三顿都要喂的，这样才能长得肥肥的。
夏天亮得早，两人出来得也早，现在也才七点钟，队里清净得很，偶尔传来几声娃娃的大吼大叫。
“所以啊，要不是我爹娘小时候穷得开不了锅，上不了学，说不定现在我娘家已经是干部家庭了”李连芳眉飞色舞。
“那我肯定是不会嫁给你叔了。”李连芳一脸可惜道。
金笑笑黑线大娘，你醒醒，叔知道你的想法吗
李连芳“那时候我肯定”
“张婶子好。”
“张婶子好。”
两人望去，是两个瘦得惊人的孩子，衣服上松松垮垮，大的男娃看着十二三岁，背着一大摞柴，小的女娃看着七八岁，背着大大的背篓，里面是一些常见的野菜。
李连芳难得柔和了面孔，“晓军，晓梅，这么早就出来了呀。”
王晓军内敛地点了点头，“嗯。”
“婶子，晓玉一个人在家，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着，王晓军牵着王晓梅的手就要走。
“诶，等等”李连芳喊住了兄妹俩，兄妹俩虽然疑惑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
李连芳背向金笑笑，“丫头，把我摘的野菜给拿出来。”
金笑笑点点头，割猪草的时候她们看到了一处野菜特别鲜嫩，就摘了点。
王晓军挥手，着急道“婶子不用的，我们自己摘了的。”他们已经受到队里的优待了，怎么能再要别人的东西呢。
“婶子，我们今天摘了很多野菜，已经够了。”王晓梅也仰着脑袋细声说道。
李连芳忽视两人的话，仗着身高优势，接过金笑笑手里的野菜就直接放进王晓梅背篓里。
“够什么够婶子给的收着就是了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晓玉一个人在家呢”
王晓军涨红了脸，最后逼出了几个字，“谢谢婶子。” 他牵着王晓梅的手，心里满是感动，队里对他的好，和帮助过他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的
兄妹俩走后，李连芳拍了拍金笑笑手，继续走，她的表情也变成了怜惜。
“这王家也是造孽啊，留下了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金笑笑“他家是怎么了”
李连芳叹气道“在三年前，当时晓军他爹能干，在县里当了个临时工，队里多少人羡慕啊。”
“谁知道怎么地就传出消息，说晓军他爹淹死在河里了，人没了，王家是大受打击，最小的孩子才刚满一个月，最大的晓军也不过十二岁。”
转而又忿忿不平，“晓军他爹工作又是个临时工，人没了工作也没了，可正是这么难过的时候，晓军他娘毫不犹豫地扔下三孩子就这样跑了，听说很快就又嫁了一个。”
金笑笑深感震惊心痛，自己的孩子怎么舍得就这么扔下不管了他们三个孩子又怎么生活得下去这种人配做娘吗
李连芳也感慨万分，“还好更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晓军他二叔是个有良心的，没有趁着只剩三孩子就欺压他们，有时候还会帮衬些，不过他二叔家也困难，再多的也做不了什么了。”
“就是晓军这孩子性子倔，给了点什么东西，就一定马上帮你干活儿，不肯白拿。”
金笑笑若有所思，嘀咕，“那他们一定很需要钱吧。”
李连芳被逗乐，“需要，当然需要，谁家不需要”
两人一起把猪草剁碎，扔进了猪槽里，不忘往一边的水槽里掺水，小猪崽子吃得哼哼叫。
中午，金笑笑拿出了仅有的一斤五花肉，打算做个红烧肉，这不是她自己吃的，这种肥肥腻腻的，她最多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两块，虽然闻着很香，看着很好吃。
虽然金笑笑手艺差了点，但她舍得放料，又买了香料，所以做好了的红烧肉还是很诱人的
知道要趁热吃才好，金笑笑赶紧装进碗里，再一个碗扣上，就这么悄声悄气地溜出去了。
养猪场和张家离得近，金笑笑没走多久就到了，她蹑手蹑脚地上前，通过矮矮地院墙，就看到张明裕一个人正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