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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灭(1 / 2)

一大早, 锅就烧了。

叶挽秋一边在浓烟里不停咳嗽, 一边奋力泼水, 灭火救灾。至于锅里的东西, 不用想, 肯定是完全不能吃了。

她就回屋整理个房间的功夫, 没想到居然也能遇到这种“掌勺十年,一朝翻车”的情况。

看着里面那团跟打了不可描述马赛克一样的黍饼, 叶挽秋感觉自己三叉神经都开始痛了“罪过啊罪过。”

好不容易清理好厨房,她拿出之前蔚黎送来的新鲜云果, 蹲在河边一个个将它们都清洗干净。

如今的乾元虚境已经越来越萧瑟荒凉, 明明是盛夏天,岛上却一片枯黄萎靡。森林从边缘开始一寸寸朝里衰颓下去, 风一吹过就会摇洒下无数落叶,露出满目的枯萎枝丫, 连河流的水位都比以前下降了许多。

几天前,明煌和夙辰他们就在计划着搬离这座岛。如今,苍星纪年的气运已经基本走到尽头,而女娲作为六界最后的一位始祖神, 在失去了涅火红莲的神力供养后,也快要陨灭了。

有风卷着几片枯叶从头顶落下, 从叶挽秋的视线里擦晃而过。她试着伸手去接住它们,可惜还没等碰到手心,就被一阵从仙岛顶端传来的神力波动给击碎成了粉末。

叶挽秋看着半隐半现在调萎森林背后的山顶,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端起那盘云果回到厨房放好,转身朝那阵神力波动的来源走去。

她的嗅觉永远比视线要更早发现哪吒的存在,还没走到能看见聚魂池的地方,空气里的莲花香就已经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了。

朱红衣衫的黑发少年悬浮在半空中,周身金焰灼灼,衣袂飞扬。而端立于他对面的则是一袭白衣,星辉绕身的司夜之神,夙辰。

两人隔着一片广阔水池对峙着,似乎是在试探对方到底还有多少耐心。

不过比起夙辰的从容不迫,哪吒的表情完全是一片空白甚至僵硬的,就像是已经在用尽了力气去克制着什么,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维持外在的完美无缺。乌黑凤眼里的色彩正在微妙地波澜着,带着种浅浅的通透棕黄。

“他们”叶挽秋愣一下,环视一周,最终将视线投向头顶的某根树枝,“他们在做什么”

蔚黎倚靠着树干,双脚勾在一起晃啊晃的,朝她招手示意“训练呢。小红莲对他自身神力的控制力在平时看来还行,可一旦情绪波动大了还是会失控。”

“是。上次在鹿台和百面魔交手的时候就失控过。”叶挽秋点点头。

蔚黎无奈地摊手叹气“就是这样嘛,毕竟你要是不生气,你揍对方做什么可是他这个生气的后果也太吓人了,简直六亲不认,敌我不分。”

她正说着,湖面上的两个神已经再次交锋在一起。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空气里焰花窜腾,星辉沉浮,相互对抗的两股神力将湖里的水卷旋起来,围拢成帘,又迅速坠落回去,在空气里漫开一阵湿凉水汽。

夙辰的攻击不算多强势,但很巧妙。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选择防守和躲避,可一旦发现哪吒开始因为情绪波动而极力克制的时候,他就会转守为攻,步步紧逼着扰乱他的调整。

因为只有在哪吒放缓动作去压抑自身神力的时候,才是他稍微有破绽可循的最佳进攻时机。

银蓝色的星辉光弧不断破开哪吒面前的火焰层,却在即将触碰到哪吒的一瞬间,被一阵极强的神力击溃。神光激荡开,震得连夙辰身形摇晃着后退了几步,眼前却红影一闪,逼得他连忙抬手释开光罩,制住对方突如其来的攻击。

重新抬头的红衣少年眼里,已然是一片越来越亮的金棕色。悬停在那道光罩前的手中,紫焰尖枪的轮廓若隐若现,焰花团簇,混天绫猎猎舞动着,将天光映染成一片浓烈妖异的绯红,好像随时会燃烧起来。

杀神瞳开启的时候,世间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无色的,也没有任何伪装和隐藏。山川草木也好,神灵万兽也好,每一寸鲜艳都在他眼里不断破碎,崩裂。

哪吒咬牙闭下眼,不去看那些波澜失色的景物,只紧颦着眉峰,极快地警告对方“走开”

“阿辰”

蔚黎被眼前的陡然变化吓一跳,连忙想起身阻止,却被叶挽秋按下来“你别过去。”

说完,她闪身来到湖面上,一袭白衣猎猎飘扬,如细柔的羽毛般缓缓坠落而下。在紫焰尖枪即将显形而出的一瞬间,她伸手握住哪吒的手,金红的焰光立刻攀爬上她晶石化遍布的手,像燎灼在冰面上的失控火海。

哪吒下意识地转头,目光擦过她自从那次血祭以后,就一直用护臂遮掩着伤疤的左手,眼神剧烈地颤动一下,即将成型的冷冽金色被遏停在他的虹膜上,变成空洞无光的一片。

他看到叶挽秋冲他摇摇头,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杂乱的黑白在他的视野里被慢慢剥离,无风而动的混天绫垂盖在叶挽秋的头上和肩膀上。

只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人用利刃在他荒瘠的视觉里挑破一个豁口。那些艳烈到刺眼的大红色,肃穆滚烫的灿金,正在一点点重回到混天绫的本体上。

叶挽秋抬起手,轻轻遮上哪吒的眼睛,直到感觉对方的情绪不再那么紧绷以后才松开。金瞳消萎下去的同时,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又恢复了正常。

夙辰拢一拢衣袖,将和叶挽秋一起从岸边赶过来的蔚黎护在身后,略微挑眉开口道“我看,还是让挽秋来跟你对练吧。就算你失控,她也是最没有生命危险的一个了。”

听到他的话后,叶挽秋顿时有点愣,还没回答,就被哪吒一口否决掉,态度冷硬“不行。”

蔚黎笑起来,捏着嗓子调侃“哟,咱们小红莲这是舍不得了”

哪吒僵硬一瞬,没回答她的话。

叶挽秋不自在地摸摸脖子,眼神飘忽“我哪儿是他的对手啊。怕不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两三下就被扔出来了。”

“我不信,你演示给我看,就现在。”蔚黎微笑着看向她。

“我”她还没说完,哪吒忽然转身直接飞离了湖面。叶挽秋望一眼他的背影,不明白他忽然怎么回事,但还是朝两位主神说“我去看看他。”

“好。”

跟着他的背影钻进森林里,越往里走,天空就被树冠遮掩得越彻底,空气也安静下来。四周除了河水淌过石床的哗啦声,就只有他们踩在落叶层上的细脆声音,嘈杂到单调。

“哪吒”叶挽秋叫他一声,看到他停下来,于是紧跑几步绕到他跟前,“别不开心了。太乙师父之前不是说了吗,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这些都是时间问题,你别太担心。”

哪吒抬眉看着她,彼此黏着的光与埃落在他的眼膜里,漾开一层类似金属质地的青灰,一如他的声音那样,不带任何情绪色彩“我不是在想这个。”

“那你是在想什么”叶挽秋茫然地问。

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哪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习惯性地皱起眉,沉默。

似乎就在蔚黎说出那句“这是舍不得”的时候,他一贯清明的思绪就被搅得有些乱糟糟的。每一个字都是一缕抓不住的风,无形无声,在他的听觉里穿堂而过后,只留一地的纷乱和惘然。

还有无数种说不上来,无处不在,明明清晰得触手可及,却又比雾还来得无法辨清,也没有确切名字的感受。

它们糅合在一起,像漂浮在水面上的红茶花影子。越是真实,越是吸引着他去捞取,却永远无法真正被够到。由此滋生出更多的不安,自我怀疑,还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怅然若失,重重叠叠,缠绕不绝。

最终,哪吒只摇摇头,语气平静:“你说得对。”

“啊我说”叶挽秋看着他,表情更茫然了,“可你刚刚不是说没在想这个吗”

他没作声,话题一下子断在这里,气氛沉寂到有些凝固。

半晌后,哪吒重新转向她,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与平时无二:“能陪我走走么”

“好啊。”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起走在满是落叶枯花的森林里,朝着太阳光照进来的方向,边走边聊。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叶挽秋在说,哪吒只负责安静地听。

讲到在神界藏书阁的某件事时,哪吒忽然开口,有些疑惑地问道:“东渺”

“你见过一次,就陈塘关海祭那时候,和太乙师父一起来的那个神界护法。”叶挽秋解释。

本以为哪吒对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印象,然而听完叶挽秋的话后,他居然态度冷淡地点点头:“是他。”

“你记得他”叶挽秋有点惊讶。当初那位咸鱼公主她都三番五次提醒才让他想起来,没想到东渺就和哪吒说过两句话,居然能让他记住。

这到底是什么选择性记忆模式

哪吒嗯一声:“你和他很熟么”

“还不错。之前我老是去藏书阁嘛,他也是,所以就经常会碰到,聊着聊着就熟了。”她随意回答。

说起来,她屋子里还有两卷之前借来的书,这两天也该还回去了,叶挽秋想。

大概是去的次数太多,她已经和藏书阁的守卫们成了老相识,彼此看到只要打个招呼就会放行。

却没想到,还完书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东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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