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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迷(1 / 2)

直到已经来到孟婆住处的大门外后, 叶挽秋才意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冥府的亡灵实在太多了, 尤其是在奈何桥边。而且和人类身上的同质性气味不同,它们的味道通常都让叶挽秋难以忍受。

浓烈到呛人的香灰味,木炭被焚烧的气味。还有各个阴差包括白无常身上飘来的青稞酒味, 湿润苔藓味, 橙叶油味,还有各种乱七八糟杂糅在一起的味道, 在失去了哪吒身上的莲花香压制后, 简直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炸开在叶挽秋的嗅觉里, 差点把她熏到质壁分离。

她憋着气,五官都快皱成一团,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袖口里的面巾, 然后悲催地发现她已经好久没有准备过这种东西了。毕竟这些年除了在西域城那半个月,只要是外出,她基本都是和哪吒在一起, 根本用不着面巾。

白无常没发现叶挽秋的异样, 也不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对往生祭感兴趣, 所以一出来就拉着她高高兴兴地朝周围的热闹地方跑。

“还好你们来了, 不然姑姑还得骂我们好一阵呢。这段时间收集来的花籽质量都不太好, 熬不出孟婆汤来, 姑姑都快气死了。”说着,她顺手从几个刚好经过身边的养花灵怀里抓来几朵鲜红馥郁的花朵,转身递给叶挽秋,“好闻吗”

叶挽秋的眼睛都快晕眩成蚊香, 冷不防被彼岸花的奇特香气盖一脸后,再也忍不住,摇摇晃晃地趴在奈何桥的桥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白无常吓一跳,连忙挤开桥上那些哭天喊地的亡魂,跑到她旁边:“神使大人,您没事吧”

叶挽秋竭力放缓呼吸,强迫自己去努力适应空气里的繁杂浓郁气味,摆摆手随口胡扯道:“我没事,就是第一次来冥府,可能有点水土不服。”

“可您刚刚不还好好的吗”白无常茫然地看着她,“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姑姑那儿吧”

“别别别,我没什么事,只要去个人少不是,去个鬼少的地方就行了。”

“呃,往生祭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儿的亡灵和阴差肯定只会多不会少的,眼下估计也只有灵渊那边才会安静。”

叶挽秋一听,正合她意,立即点头同意:“那我们就去灵渊那边吧”

“可灵渊是冥府的极刑之地,凡是被扔进灵渊的生灵都会化为六界的养分。”白无常惊奇地看着她,“那可不是什么值得玩赏的好地方,而且三太子刚刚不是说让您别走远了吗,您还是别去那地方了。”

确实是,如果要说是去灵渊放松心情也实在太怪异了,得想个像样的借口才行。

眼看着叶挽秋用衣袖遮着口鼻,眉尖紧皱着,像是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白无常冷汗直冒,符纸眼罩上的图案纠结成一团:“您确定您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带您去医鬼那儿看看吧”

“不用不用,我就是一时间有点不习惯,去个没那么多亡灵的地方让我缓缓就好了。”

“那我们去酒馆吧,那儿有单独的厢房,离姑姑的府邸也很近,坐在阁楼上还能看到外面的祭会热闹。”

说完,她带着叶挽秋很快从拥挤喧闹的奈何桥,来到了一间画风奇特的酒馆里。望着面前的鲜红帘子被守门小鬼殷勤掀开的一瞬间,叶挽秋有种自己正在走进千与千寻里的那间魔幻汤屋的感觉。

整个酒馆薄烟缭绕,酒香缠肆,团团簇簇的橙红烛火燃烧在一个个小巧玲珑的不知名兽类头骨里,漂浮在半空中发着亮。因为大家基本都去参加往生祭了,所以酒馆里反而没有太多亡灵和阴差在,也就没有那么多纷繁难忍的味道,相比之下要好多了。

叶挽秋松开遮捂在鼻尖前的手,揉了揉之前憋气憋得有些发疼的额角。

白无常来到柜台,用腰间的栓魂锁敲了敲台面,朝里面正在记账的偻背骷髅鬼吩咐道:“来个独立厢房。”

骷髅鬼伸长脖子望了望她身后的叶挽秋,眼珠转到只剩恐怖的眼白露出来,嘿嘿一笑:“怎么不是和黑无常大人一起过来。你们俩也有分开的时候”

白无常尴尬地呃一声,苍白脸孔上隐约浮红,咬牙切齿地朝对方凶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就说有没有”

“当然有。就算没有,无常大人肯赏脸来,腾也得给您腾一间来啊对吧”骷髅鬼一瘸一拐地从柜台后走出来,窝在白骨眼眶里的眼珠又忽然转回来,“两位贵客请跟我来。”

这间厢房毗邻街道,朝下一望就能看到外面的欢闹祭礼,还能看到孟婆府邸的大门口。

叶挽秋接过白无常递过来的酒,问:“话说回来,往生祭是冥府独有的祭礼吗在神界都没听说过。”

“对。”她喝口手里温热浓烈的酒,舒服地眯起眼睛回答,“在这一天的人间夜里,除了被定罪的亡灵以外,包括阴差在内,所有的冥府生灵都可以去往人间。”

听起来有些像人间的中元节。

叶挽秋点点头,试探性地引导着话题:“那这些亡灵都是怎么定罪的”

“初判是我和小黑一起,只判有罪与否。至于罪行的深重程度与相应责罚,得看判官和冥主的意思。”

“那罪责最重的那些亡灵,是不是就会被丢下灵渊”

“是这样。”白无常回答。叶挽秋闻到她身上的橙叶油气味在被酒香醺过后,开始变得有些甜腻而迷离:“那这样的亡灵多吗有哪些啊”

“不太多,毕竟只有罪无可恕才会被惩处至此。所以历来被丢下灵渊的亡灵,大多都是些叛乱神冥两界的同族,或者假冒神族来恶意侵扰甚至屠戮人间的妖魔。”白无常解释着,一边朝杯中添酒,一边接着说到,“至于有哪些,我知道的也不全。神使大人要是真好奇,其实可以去问问三太子。自从新纪年开始,他成了统领天军的中坛元帅,绝大多数被丢进灵渊的叛孽都是被他抓回来的。”

“这样啊。”叶挽秋用手支着白净下颌,晃了晃杯子里的酒,目光看着窗外的孟婆府邸大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白无常倚在窗边,摇头晃脑地回答:“那可不是都说这位新上任的太子元帅虽然生得风华绝代,容色无双,却是个命带一千七百杀戒的少年杀神,性格更是桀骜乖张,不爱言语,也不喜与旁人往来。封神十载,恐怕有八年都是耗在腥风血雨的各方战事里,处决过的六界生灵更是不计其数。可以说是除墨琰以外,冥府众生最熟悉的神了。”

原来他这十年都是这么过的吗整年整年地放任自己浸在各种杀伐征战里,无休无止

叶挽秋有些怔愣,因为哪吒几乎没跟她说起过这十年分别里的任何事,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他看起来还是当初那个红衣烈烈的不驯少年,却把全部的温柔都捧在手里交给她,半分不曾保留,也不曾改变。

一如那日在扶桑树下,漫天红花飞扬纷洒,浓艳如血。向来傲骨骄矜的三太子将她拥入在怀,轻言细语地征求她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同他成婚,清隽无暇的眉眼间全是积淀了十年的期待。

可那时自己却不得不做了推脱。

他那一刻的感受该是如何

“神使大人”白无常叫她一声,“您怎么了”

“噢,没什么。”叶挽秋回神,听着耳边的各种冥乐与喧嚣,又问,“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是被扔下灵渊,就一定等于死路一条”

“当然。就像神界边缘的溺海,掉进去就是个神形俱灭,根本不可能有生还机会的。”

讲到这里,白无常突然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您为什么对灵渊这么感兴趣”

“噢,因为我如今和古神们一同住在划星阁,离溺海很近。之前也有听说冥府的灵渊和神界的溺海很相似,都是六界生灵无法涉足的地方,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可自己确实是在灵渊之下看到了那块完好无损的荧光巨石,而且就是被它给弄到了三千年前的时代。为什么白无常会说所有被扔下灵渊的生灵都会灰飞烟灭

思虑至此,叶挽秋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那如果不是六界之内的生灵呢”

白无常被她问得蒙了一下:“不是六界之内您是说异种可那种东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从来也没有谁见过啊。”

听她说到这里,叶挽秋隐隐有预感,也许自己想探究的事情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没发生,而是要在不知多久后的未来才会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了,否则很容易出问题。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什么生灵在集结着朝这边走过来。白无常皱眉站起身,习惯性地解下腰间的栓魂锁握在手里:“我出去看看。”

“好。”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叶挽秋转头又朝依旧大门紧闭的孟婆府邸望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白衣长袍,兜帽宽大到几将整张脸都遮住的人,正站在无数拥挤着狂欢亡灵的街道对面,抬起兜帽的一角,用那双透白如晶石的眼睛无悲无喜地回望着她。

只一眼,叶挽秋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抽离成苍白的噪音,只剩自己混乱到接近愤怒的心跳声,还有沸涌起来的血液在耳膜拍打出的嗡嗡杂音。

他放下兜帽,转身就要消失在那些亡灵与阴差之间。

叶挽秋猛地站起来,想都没想就翻窗追了上去:“混蛋别走”

她踩在狭窄的窗沿轻轻一点来到地面,洁白裙摆浮绽如花。顾不得被无数闷厚气味包围折磨的痛苦,叶挽秋费力地穿行在那些或人或妖魔的亡灵中,还要躲避那些阴差手里的各种旗杆和锐利武器,竭力朝那抹白色身影追去:“等等,该死的,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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