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又有人来报,说是谭唯同求见
皇爷却翻那些旧军令,翻着,翻着他反到不怒了,只是看着面前的陈大胜等人,心又酸又软。
看那老实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皇爷便在心里拿了主意,反正你们老谭家不要,这就是自己的了。
到底是做皇帝的,他稳了一下神,指着那些军令说“这些你都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大胜点点头,指着边上的那张道“忘不了小的记性好,都记的呢,那张红字儿的,是小的第一次接的令,上桑植道,当时斩了个银甲红樱子的马将,二将军高兴,赏了肉吃还给了小的们一人二百钱。”
皇爷跟周围的佩刀侍从眉角抽搐,最初起兵,为了鼓励军心,军中记功法相当残忍,按照斩首数目大将身份记功。
银甲的骑士一首,该赐爵一级。
陈大胜想起很多美好的记忆,他羞涩的说“那时候我还有头呢,这是我们头的军令,就这一张了,那后面的都是我,哦,小的的,您手里那个圈圈多的军令,五城亭的,二将军那会不在,是大少爷替帅帐给的军令,命小的带队阻截,斩了当时的一个叫商君的,还有他的骑队马将八十,五城亭打下来,当时计数,我们这一队斩首一千二,大少爷高兴,回头赏了我们两只羊随便吃还一人给了五百钱”
没法听了,商君是你斬的你知道商君是谁么那是前朝五城亭守城大将,商保之的二儿子,人家是个四品的中郎将,何况那后面还有八十黑骑呢,脑袋一千二
这么大的功,皇爷当然记得,是记到谭士元跟谭唯同身上了,现在这小刀头却说是他们做的
陈大胜还要说,却不想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道“你住口”
众人抬头,却是那披麻戴孝的谭唯同带着一群同辈人一脸激愤的冲了进来。
皇爷没招,就敢强行进来,这胆子是有多大
可是,这是谭家军营。
皇爷随手将那堆东西丢给张民望,便笑了。
谭唯同带着一帮子同辈兄弟进来,扑通就给皇爷跪下了。
他父亲现在在墓地那边,事儿太多已经来不及去请示了。无奈,他只能跑到这边,便是皇爷罚也得申辩申辩了。
他磕了几个头道“臣有罪,臣冲撞圣驾罪该万死,可是臣在边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还望陛下开恩,容臣辩解几句”
也是,要听听人家怎么说的。
皇爷态度很亲和的点点头道“谭小将军莫要激动,你慢慢说,朕听着呢。”
谭唯同直起上身,稳稳心神,便伸出手怒指着陈大胜几个道“陛下不知,这几个就是无赖兵痞,他们说的没错儿,早年他们的确进过长刀营,却因阵前怯战,我二叔就把他们打发到马场了。
陛下若不信,便现在着人召马场那边的营头还有军士来问,问问他们是不是住在马场,吃在马场
臣实不敢欺君已经让人取从前,还有现在的长刀营将士册子去了。到时,还请陛下亲自验看到底有无这几人。
这几个平日在军营里仗着资历,实在没少欺负弱小,也就是凭着我二叔心肠软,看在从前起兵就一直跟着的情面上,就没多计较。
原臣家也想着,反正也少不得他们一口饭吃,到时候打发了就是,谭家世代养兵治军,什么人没见过,万不敢想,这几个这几个”
谭唯同瞪着陈大胜厉声骂到“说你们到底受了何人指使来诬陷我家满门忠烈你们就不怕回头大将军回来,将你们千刀万剐么”
说完,他又对着皇爷又一个头磕下去道“陛下,他,这是不知道在哪儿受了挑唆,欺负我二叔死了,死人不能说话坏我家名声呢还望陛下明察,还我谭家几代人的清白,陛下,我二叔才刚抬出去啊”
谭唯同说完大哭起来,周围谭家子弟皆是哀嚎一片。
陈大胜几个一言不发的站着,俱都眼神平静,身形都不动一下。
甚至陈大胜还想呢,若是,若是他们都是一样的,今日便统统别活了,弄死几个算几个吧他回头去看皇爷,皇爷却冲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谭唯同哭的痛心疾首,一口一个二叔你在天之灵看看吧
皇爷就一言不发的听着,一直到有人抬了半箱名册上来请他验看,皇爷便笑了。
他对谭唯同说“朕不看这个,成天见朕是看的够够的了朕,说你这孩子哭什么你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还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呢查什么连年征战,陈年往事,闲工夫多了去弄清楚这些事儿,不就是他们不是长刀营的么不是就不是吧”
皇爷说完,便对站在远处一言不发的孟鼎臣道“五郎。”
孟鼎臣过来道“臣在。”
皇爷笑着吩咐他“去把谭小将军那匹战马牵过来。”
下面嚎哭的声音立刻停止,这群人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俱都去看谭唯同,谭唯同也不知道胡思乱想到什么,就吓的嘴唇发白,看看皇上,又去看陈大胜他们,他甚至求救般的看了一圈人,然而,这边只有陛下跟强冲进来的他们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是要自己跟这几个怪物交战么
正胡思乱想着,那孟鼎臣便牵着谭唯同的战马过来了。
谭唯同这匹马来历不凡,是下面六骏马场今年送上来的一等战马,它名字叫赤焰龙,说是有卢血并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待那赤焰龙被牵了过来,众人看清,就暗自喝了一声彩,这马一看就是一等一的好战马,凭的姿态就是漂亮,周身朱红没有一根杂毛不说,马身仗长,体型更是优美,浑身肌肉匀称,傲然一路被牵来,步步踏实,蹄子迈动弹性有力。
甚至见惯了好马的皇爷见了,都眼里划过可惜,对谭唯同赞一句“好马”
谭唯同嘴唇依旧是哆嗦,就听到皇爷对那几个无赖子道“今日不让你们杀人,杀马你们可会”
陈大胜看看那马道“这么好的牲口,杀了可惜。”
皇爷却笑着说“没事儿,谭家不缺这一二畜生,朕就问你,敢不敢杀”
陈大胜点头“小事。”
如此,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一群人便一起来到谭家军军营入口,耀武的那处空地。
谭唯同心里畏惧,依旧强撑着对皇爷道“陛下,老兵杀个马,不是简单的事情”
可皇爷却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着说“恩,简单你怕是没见过你二叔的长刀营怎么杀马的吧。”
栅栏外,陈大胜等人慢慢解开头巾,裹在脸上,最后只余二目,他们身上更是脱的只留了一块脏兮兮的兜裆布。
张民望哆哆嗦嗦的道“这,这成何体统”
皇爷却笑说“如何不成体统,他们裹头防血呛,多少衣裳也不够抛费,索性从第一日起,就没有上甲护身的习惯。”
张民望话多,就好奇的问“皇爷,老奴看着这几个身上倒是扎实如何才几条伤您看孟大人他们那一身伤”
皇爷眼神平静的道“长刀营出去,不生就死,要疤瘌做什么”说罢他看着周围谭家子弟道“一会子,就都睁大眼睛,给朕好好看都记住了记住什么是长刀营什么是谭家的长刀营你们给朕闭上眼睛试试朕千刀万剐了你们”
一副破破烂烂的布甲被陈大胜他们从包袱里取出,草草的围在腰间。
这块玩意儿,从前也是能盖个半身的,可惜如今就剩下半块了。
管四儿不屑的看看远处那马道“头儿,大哥,就让咱们杀个这你一人去呗”
陈大胜晃动一下脖子,声音平淡的说“换东家了,今儿手里的活计都给我做的漂亮点子,让咱新东家张张脸面。”
“哦”
就这样,他们光着脚,露着一身战场上得来的青铜肉,绷着半生的愤气,慢慢的,缓缓的走到场子中间,排成一排,个个单手背后握刀,陈大胜盯着那马,后面这几人却是一人一个角度看着身后左右。
孟鼎臣看那边准备好了,就对皇爷点点头。
皇爷打了个手势,就见那孟鼎臣忽然从腰下取出一把雪亮的长刀,对着那马屁股就是一下狠的劈了过去,就听到,噗的一声,
那马血飞溅,长嘶一声便前蹄站起,疯了一般,如团红黑的怒云,奔着那七人便席卷而去
周围有人惊叫,还未等众人反应,那马已经奔到了陈大胜他们面前,见有阻碍,便双腿腾空,对着这排人就踏了过去。
只一刹,一眨,一瞬
众人的耳朵便先是听到一声沉闷的低吆喝“呼”
这种吆喝没有愤怒,没有不平,只若两江险滩上的纤夫,他们弓腰趴背在山崖峭壁拉着比自己重百倍千倍的航船向前行进,从没有一股子力量是过大的,也没有一股子力量是过小的,但是他们步步有力,没有一下错漏。
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众人耳朵就齐齐听到一声不急不缓,如利剪过单幅粗布,哧的一下轻微响动,就从耳朵眼里脆过去了。
眼睛里,那马双踢凌空,那刀头身体一滑,已经来至马下,那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已来至身前,成双手持刀状。
就见他身体微蹲,刷的一下抖动,一刀破空白光闪过,那马就在众人眼里,瞬间腰断,裂开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变十六块
匹马分裂于空,被利落齐整的肢解,待到马肉落地,轻轻缓冲,众人才听到耳边嗤嗤的冒血声,竟还有那马低低的轻喘下,接着寂静无声
那几位老刀没有看那些碎块,却缓缓收刀,送出憋住的一口气,慢慢低沉的喝了一声
“哈”
像大清早,从家里出门,对着寒冬的天气,呼出的一口被窝浊气般的莫名精神。
强大的杀气从场子上空划过,有人扑通坐到在地,还有尿骚气缓缓升腾起来。
武帝杨藻看着那些老刀,心里也是激荡不已,不管看多少次他都激荡不已,就觉得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爽利,这个场景够他醉酒二斤,再击整场战鼓的。
他一把揪起已然呆滞的谭唯同,把他带到自己身前道“回去告诉你爹,就说朕说了,不追究了,让他擦干净老腚,学不得你叔叔,也好歹有点人样子他笨,他傻,就去问问你爷爷怎么叫做用人之道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二叔的长刀营你不要,现在是朕的了。”
成片的喝彩声犹如春雷炸起。
场子里,管四儿呼出浊气,悄悄问自己老大“哥哥咱东家满意么”
陈大胜眼睛含着笑意嗯了一声。
然后管四儿就背好他的刀,弯腰抱起一块马肋条肉,隔着好远对皇爷喊“皇,皇帝老爷这块马肉能赏了小的么”
这个点了,他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一激动,俺就没收住,,,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