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姑却不在意的笑笑“不是机密的事儿,我们镇上凡有外地女子嫁入,婆婆定会打发到这里住一宿,便由我来告知,今后若有女一定不落这片恶土。”
霍七茜肃然“我们不嫁本地。”
钱大姑点头“那就出去全天下宣扬去,告诉她们,警醒她们,有女儿积肥垫圈臭家里也别入落凤镇,不然便是养十个女,也大多是溺死的命”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狠叨叨的,霍七茜就打了个寒颤。
油灯恍惚,眼看要熄灭,又挣扎起来放着微弱的明儿。
钱大姑拔下束发荆条儿,挑了几下灯芯,又悄悄对霍七茜说“我们这边的女子,甭管族里咋说,错非活不下去换亲的,如今大多都外嫁了。”
她指指屋里笑道“瞧着还是不错的吧我就听外地老客提起,说他们族里若有寡妇,照顾庇护还来不及,没有男人养活,人家还有族里给的祭田,死了也能平安入土,失了父亲的孩儿,也有族里长辈各自伸手照顾。”
霍七茜呼出郁气道“本该这样。”她又想起自己从前,便又补了一句“分人,分良心。”
钱大姑立刻懂了的点点头“恩,可也没有恶人扎堆儿住着,反正找我合婚卜卦我就是这么说的,丫头必须离土,不然就是个死地。”
霍七茜点头“怪道到了这地方,我就觉着此地人丁稀少。”
钱大姑解气的笑笑“谁也不傻呢,外地娶个婆娘子,十贯聘礼带回五贯,上等婚姻。我们这里的男丁想找个媳妇儿,出三十贯一文嫁妆都不要,人家还未必嫁哩,再说,谁家能有三十贯,梦呢。”
霍七茜好奇“那些男人真不知道”
钱大姑就笑“又不傻,可惜已经跟当初一样,也是规矩了,就不好打破。”
她忽然唱了起来“千日有夫千日好,一朝无夫心烦恼。女人无夫心无主,出入家门无人呼。夫莫嫌妻生的笨,妻莫嫌夫命不好。命里只有八合米,寻遍天下不满升。夫妻二人互相敬,白头偕老是命好”
想来,当初大姑也是稀罕自己男人的吧,她也有过好日子的,霍七茜知道这唱词叫做劝善经,可道理这事儿都是说给好人听的
四处安静,隐约听到外面有人惊叫,说是淹死人了她看看钱大姑,钱大姑却不在意的问“妹儿这是去金滇干啥”
霍七茜愣怔下,便气恼说“去找一个不孝子,抓住腿打折了”
佘万霖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便没奈何的放下碗摸摸鼻子,又摸摸自己的心。
今儿这是怎么了,就莫名心悸。
平金小心翼翼的从外面回来,进屋反插了门,就小心小胆的,又眼含敬仰的走到佘万霖面前说“这是我在咱茶场里药房偷的,就给我吓死”
丢烫手山芋般的把贼赃撇了,平家才找到自己的魂魄。
能不怕么,嫡枝少爷他会飞啊
还会扛着一个人躲避一城搜检,悄悄运个大活人回了自己屋子。
他自己赶车回家,这一路被官兵搜检不下二十次,他年纪不大,还两次被人提溜着折返城门,被人当成牲口般捏着下巴看牙口。
亏得他是平家人,背后还有个茶场,熟人也多,不然还真不好回来,可等他回来,毅少爷已经屋子里了。
平金年纪不大,看到佘万霖真本事,自然会衍生慕强的心思,佘万霖让他保密,他就保密,甚至大掌柜平宴他都没告诉。
让他偷退烧药,他就真去偷了。
偷完想着,明儿这倒霉孩子好了,我先给毅少爷跪下磕头,请他收我为徒,也不知道收不收要是真不收,我就一直磕头,一直磕头,必要让他收了我。
谁不想飞呢,那般的威风
佘万霖可不知道他动了这等心思,他就打开药包,挨个查过种类,又寻了烹茶的陶壶把药沫子灌进去凑合熬着。
虽然他也不是郎中,可丑丑也没少教他一些东西,基本的方子还是背过的。
他煮药,平金就打开床幔,看着里面已经换了衣裳正发着高烧,气息微弱的小子说“毅少爷,您说他还有救么”
换衣服那会他是看见了,也吓到了,好家伙,鞭伤刀伤,棍击伤,新的旧的这孩子身上就没有一片好肉,可别死在屋里。
佘万霖拿着折扇小心翼翼的看着火,他知道平金的意思,可不看这些伤,他救这孩子的心思就是尽人事。
看到这些伤,他才想起爹后背上尽是与这一模一样的东西。
只这孩子更惨些,身前身后都满了。
如此就必然要救,还要救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冥冥当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孩子对他家十分重要。
被烟火熏到,吸吸鼻子站起来,投了毛巾给羊蛋换上,佘万霖就看着这张与张永宝一模一样的脸说“有救的,这是个强人。”
“是么”平金显见是不信的。
佘万霖似有若无的点头,又觉天色已晚就打发他去了,倒是自己守到半夜才迷糊着。
半夜羊蛋的烧是退了,他身上感觉舒服,就下意识不想醒,被佘万霖扶着喂了半碗泡点心汁儿,就凭旁人折腾自己,人家眼皮都不待睁的。
第二日辰时末刻吧,平金便从外面奔跑进来,又一把拖起佘万霖说“毅少爷,赶紧去茶场口看吧有好几个戏班子的人哭哭啼啼寻你跟老掌柜呢。”
佘万霖心性稳当,就披衣裳坐起,抬手拿被子卷了羊蛋,飞身上梁给他梆上去,这才指指眼睛,指指房梁嘱咐道“我不回来,你就开着门等我。”
平金又被震撼了,就点头如捣蒜的应到“知道知道,你快去吧师,啊,少爷安心,我最稳当了。”
老臭是先出茶场的,等佘万霖到了,远远就听张班主跪地哀求“平掌柜,您观音菩萨转世救苦救难,孩子们真就啥也没做,好端端的昨儿在街上他师兄几个溜达,过来一群兵老爷,上棍子砸晕就都拖走了”
佘万霖心里一惊,几步跑过来才看到,戏班子来了一大群人,可是他最熟悉的只有一个张永春,而张永宝,张永青,张永财就都不在这里。
瞬间他便想起羊蛋那张脸,心里只道是坏了,耳朵边就满羊蛋几个的脸,还有笑声,嬉戏声
“小东家,这糕可甜了吧你吃,我们看着就成。”
“我要学八十八出戏”
“我将来必是个角儿,练好本事赚了银钱就请小东家吃肉,还,还吃点心。”
“你叔敢给你二十个钱让你随便花真好”
“小掌柜你买糕啊真的买啊”
“喂喂喂喂咱们买糕呦”
“不是说,卖了我,就不卖弟弟了么”
小宝就依依呀呀也唱到“深画眉不把红楼闭,长板桥头垂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