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倒是个赤诚的真君子”被凌九捕捉到了,他买完菜脸上还有点热。
凌九不是没有被姑娘夸奖过,每次任务结束,教里的杀手们都会去找个地方放松放松,免得心里的弦崩断。凌九被前辈们带着一起去过许多次,他模样俊,身影正,很得姑娘们的喜欢。
“小九,点两个”副堂主勾着他的肩膀问。
凌九看看面前的姑娘们,又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不安道,“属下想回去。”
“你回去干吗”
凌九想了想,“睡觉。”
“嗐,”副堂主拍了拍他的肩,勾着唇笑得意味深长,“这里的床比你那破床好多了,又香又软,很舒服的。”
他另只手搁下酒杯,对前面的几个姑娘勾勾手指,“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九爷,刚做完个大单子,钱袋鼓得很,伺候好了一人一把金瓜子。”
凌九愣了下,小声和副堂主低语,“属下没有带金瓜子出来。”
“小家子气。”副堂主不耐地啧了一声,“你给银票不就完事了,都一样。”
马上就有姑娘坐到了凌九身旁,挨着他喂菜,“九爷,您别拘着呀,我们这里接的都是您这样的人,不会多嘴泄露什么的。”女子笑靥如花,“来,张嘴,啊”
“阿嚏”凌九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诚恳道歉,“对不起,你太香了,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没喷了一脸的姑娘眉梢抽搐了几下,敬业地保持微笑。“哦呵呵九爷不喜欢奴家身上的香吗那九爷帮奴家把这气味洗掉,好不好嘛”
凌九摇头,“不好。”
他为什么要花钱帮人洗澡。
最后是副堂主把凌九踢出去的,“你真是个土包子啊你,带你出来爷的脸都丢尽了。”
凌九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二楼的围栏上,几个姑娘嫌弃地俯视他,交头接耳地嘀嘀咕咕。
声音很小,凌九还是听见了“童子鸡就是扫兴”、“真的真的,太监都比他知趣儿。”
他于是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还纳闷,那种地方人声嘈杂气味浑浊,想要下手是很容易的,哥哥们怎么能经常来这种地方呢,太不安全了。
凌九不是很懂别的杀手做完任务就必须疯狂发泄的想法,他做完任务只要睡觉就够了。
待在那种地方,耳力拔尖的凌九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左右两间房里的水声、呻吟声、叫喊声、调笑声,甚至还有让人胆战心惊的皮鞭声。
这么多种声音混合一起,凌九的脑子都快炸了,左耳一句“甜心宝贝你喜欢吗”右耳一句“讨厌老爷你好坏”,凌九在里面如坐针毡。
那些女人的声音就和她们的气味一样,甜到刺鼻,凌九并不喜欢。
可是方才花芜姬的那句“赤诚君子”不一样,凌九又感觉有耳勺在轻轻挖他的耳朵了。平心而论,从小到大他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凌九理解那些花几十两来听花芜姬唱戏的人了,他觉得日后自己如果想要“放松放松” ,也可以去听花芜姬的戏。听戏安安静静的,没有浓郁的气味,比那些花楼安全可靠,或许他还能劝前辈们一起来听戏,不要老是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回来了”旭儿正在后院扫地,见凌九回来便招呼道,“送去厨房吧,一会儿吃了饭你去外面把招子挂起来,今天有两场戏要开。”
招子上写着今天谁唱的什么戏目,往外一挂客人就知道了。
“不用你挂了。”
正说着话,宛老板从里屋施施然地走了出来,对着凌九努了努嘴,“笑一个给我看看。”
凌九愣了,不明白什么意思。
“愣什么,笑啊。”
“哦,好。”凌九咧开了嘴,露出个傻笑。他一笑一口结实的牙齿就露了出来,整个都散发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色,透露出田里的稻谷大丰收似的喜讯。
老板看着看着就绷不住乐了,“讨喜。”他点点头,“以后就跟着旭儿一起去前边添茶吧。”
凌九又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我能去前面伺候了”
“你做事踏实,性子也和气,长得这么俊放后面可惜了,拉出去见见客。”宛老板念着凌九早上出去时的那番话,觉得这人是真的有良心,多一点菜钱都想着还给他,能在绥城这样的大城里找到凌九这样的伙计,实在是不容易。
“嗳,真是谢谢您。”凌九高兴地直点头,“那我把菜送厨房了。”
宛老板挥挥手,“去吧。”
对于凌九来说,能去一楼倒水还不行,他还需要争取到去二楼送茶的活计,在二楼的才是可以贩卖情报的达官贵人。
这是个良好的开始,他会尽快采取下一步行动。
太过憨实的李九没法伺候贵人,他需要跟在旭儿身边学习,快速转变成一个做事踏实但又灵活变通的人。
一晃到了上午开戏的时候。凌九跟旭儿去了前面招呼客人,锣鼓经响完,座儿的茶都满了,凌九就站在茶水台子后边,一边打量哪里需要伺候,一边支棱起了耳朵。
花芜姬过后,他对昆曲也起了点兴趣。
今天唱的是长生殿,凌九眯着眼睛听着,听杨贵妃拈酸吃醋口不择言、听杨贵妃万千宠爱于一身、听杨贵妃死于马嵬坡、听杨贵妃被招了魂魄、听得凌九昏昏欲睡,又开始疑惑为什么有人要花三两银子来听这种东西。
他读书不多,根本听不懂昆曲,就是个棒槌。
送走了客人之后,凌九心里困惑,虽然他是个棒槌,但也知道这是出大好的好戏,敢在小兰仙唱完第二天就登台的戏班子绝对是拔尖的好戏班,可听在他耳朵里却没有一点昨日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