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走了, 花芜姬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他在房子里留下的信, 说是家里人着急叫他回去, 他回去后会给花宅寄信的。
旁边还有一锅木耳炖鸡, 盖子掀开, 腾腾地冒着热气。
花芜姬尝了一口汤,比她做的好吃。
许清风站在门口,外面下了点雪粒子, 他手里举着一把油纸伞,等着花芜姬出来。
“年底了,各门各派都会召在外的弟子回去。”他轻声开口,“芜姬, 我们也该动身了。”
花芜姬坐在桌前吃鸡,唱了一个时辰, 她肚子很饿。
许清风等她吃完,侧开了身, 在花芜姬出门后为她撑伞。
“走吧。”花芜姬抬头看了看飘雪的夜幕,双手拢在斗篷之下, 呼出了一口白色的气团。
“也好, 大过年的, 各回各家。”
她弯了弯唇角, 抬步朝前走去,把地上一层薄薄的雪水踩出清脆的响声,如玉碎之音。
许清风微笑颔首, 忽地手里的伞被人拿走。
花芜姬扭头看他,“你去洗碗,妾身自己回去。”
要是那碗汤放一个月,屋子就发臭了。
同所有弟子一样,凌九迅速赶回了凌花教。凌花教坐落群山之后,进入凌花教前门的必经之路是一道天壑,两边山石断裂,形成无底深渊,唯有一条百丈长的铁锁系在中间,可容通过。
平常的物资运送都走后门。
后门之下有一座小城,唤做陵城。里面的商贩百姓、官兵富贾要不是凌花教退下的教徒,要不就是同凌花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几乎听命于凌花教。
凌九走的是前门。
乌雀寒这便是那道天壑的名字。
凌九赶了三天的路程,此时正值亥时,天色漆黑,寒鸦不鸣。乌雀寒上寸草不生,只能隐约听见石崖底部江水拍击岩壁的声音。
对面便是凌花教的大门,用寒铁所铸,厚达一尺有余。
于普通人而言阴森恐怖的景象,对于凌九来说,却十分熟悉可亲。
这里是他的家,唯一能够安心放松的地方。
悬在乌雀寒上的是一根碗口粗细的铁锁链。要在狂风和坠落的影响下通过百丈长的铁锁链绝不是容易的事情,故此,唯有能走出凌花教前门的杀手才有接任务的资格。
凌九十六岁走出的这条锁链,赚到了第一笔佣金,五两纹银。
如今二十四岁的凌九又回到了这里,他去掉了李九的伪装,脱下了杂役的衣服,纵使五官是一样的,可是气质发生了天差地别的转变,绝不会有人相信,他就是宛浩茶园的杂役李九。
男子提气,左脚脚尖点在了锁链之上,沉重的锁链在崖风中微微晃动,发出牙酸的铁声。
他如一只轻巧的燕子俯身疾行,每一步都踩在锁链中间,稍偏差一点便会坠落身亡。
瞭望台上的守卫注意到了动静,待人立于门下,他们探出声来询问,“什么人”
“三堂,”墨发黑眸的男子抬头,从怀里亮出了玄铁牌,丹田发声,“凌九。”
吱呀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凌九走入,那门便又立即关闭,像是害怕有寒风吹进来似的。
这倒不是因为戒备森严,是因为门太重了,最近又有好多外在子弟回来,一天开关上百次,很累啊。又不是教主回来了,能进人就好了。
凌九进了凌花教,轻车熟路地往三堂赶去。
凌花教一共九个堂,每堂一二千人在职,各堂各司其职,凌九所在的三堂,主要培养的是陆路杀手,贡献一直位列前三。
从每年初一到初十,各堂会各自组织打擂,给新弟子出头的机会;十一到十四,九个堂分别出人比武,从九堂中胜出的前三甲能获得挑战教主的资格。
这是凌花教过年的习俗,喜气洋洋,全教参与。
教徒回堂,照例先去见过堂主。
冬天夜黑得厉害,其实时辰还不算晚,三堂各处的灯还都亮着,三堂堂主正和副堂主算今年的压岁钱怎么给。
辈分太高,也是种麻烦。
“压岁钱么,意思意思就行了。”副堂主趴在桌上拿浆糊涂红纸包钱,“你往里面放几钱银子,包了个炒黄豆似的,拿出去还不好看,不如放十个大子来得漂亮。”
堂主低头在纸上算开销,眼也不抬地回他,“一年一次,开心点。”
“是,过年小鬼们是要开心点,可是像小九那样成年多久了,自己能赚钱了你还给,还拉上我一起给该他给我们了才对。”
副堂主说着话,耳边就传来了脚步声。他扭头望去,呦呵一声,“回来啦”
来人身姿欣长,穿着普通的黑衣,墨色的长发扎成了一束,垂至腰后。他脸上带着杀手特有的漠然,剑眉入鬓,眼如点漆,周遭带着外面的寒气,为温暖的屋内引进了一鼓小小的冷流。
“属下凌九,前来复命。”
三堂堂主立马站了起来,他看着单膝跪在下方的男子,眼里流露出老母见儿归的欣喜。
“冷不”他拉着凌九起来,掸了掸他衣服上的冷气,“炕烧热了,上去暖暖。”
炕上的副堂主啧了一声,真是偏心眼。还好凌九不是和他一辈的,要不然这种人就是要被他揍的对象。
“属下不冷。”凌九说着,还是依言坐到了炕上,他坐在炕桌的左边,右边是糊红纸的副堂主。
“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辛苦了啊。”副堂主也伸出了手给他掸了掸衣服,顺道把自己两手粘的浆糊全擦他身上,白白黏黏的,涂满了凌九的肩膀,在黑衣服上分外显眼。
“这些交给你了,”他擦完后把面前的红纸银钱往凌九面前一推,“包剩下钱的全归你,美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