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 月华为乌云所遮, 百里无星辰, 一片昏暗。
有琴声隐约, 由远而近, 一曲清心谱庵咒, 随风远送,梵音天籁,不过如此。
“阿娘来了。”湛兮抚琴的手一顿, 掌心轻轻覆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阚九阍从暗处走出, 长发披散,眉眼凌厉,虽身着中衣,却没有半分轻佻之感,反而其不羁令人心生畏惧。
“这九霄环佩, 乃你父亲生前最爱。”阚九阍淡淡道。
湛兮笑了笑, 挑了挑烛芯, 昏黄的光下,他那张像极了他父亲的脸,当真天下无双。
阚九阍在他对面正坐,夜凉如水,她一身薄薄的中衣, 却没有任何不适。
“你妹妹今天夜里, 睡得不安稳, ”她嗓音低沉地说,垂眸看向琴架上那九霄环佩,“一个时辰不到,惊醒了八次。若不是你弹了这一曲听着就让人想出家为僧的曲子,你妹妹恐怕今夜还是不得安稳。”
听着就让人想出家为僧
湛兮差点笑喷,而后他稳稳地端住了“此乃清心谱庵咒,可清心定神,让桐桐安眠自然不在话下。”
阚九阍颔首,道“说吧,究竟是有何事,瞒着为娘”
“阿娘是问桐桐的事”
“自然,她这般不管不顾地回太阿城,若是说没有事,谁能信若我猜的不错,她恐怕未曾向天机老人辞行。”
“阿娘,”湛兮打断她,“桐桐的事情,她不愿让你忧心,我便不多嘴。我的要事,是指天之将乱,阿娘可愿更上一层楼逐鹿天下,问其九鼎”
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从名满天下的清竹公子口中说出,而他神色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真的是母子二人在共话家常一样。
阚九阍听了这样的话,却也没有任何波动,神色平静地看了自家的大儿子一眼,淡淡道“你父亲生前,发誓忠于皇室。”
“可父亲的心不是这样想的。”
“哦”
湛兮轻笑着又挑了挑烛芯,道“此一时,彼一时。父亲发誓的时候,正是我太阿城最为微弱的时候,他哪里是自愿,分明是为了保全家族,而不得不屈辱地许下誓言。”
他母亲静静地坐着,看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修行天罡雪域决的灵修者,若是被太微烈炎珠的粉末沾身,便会经脉逆行,功力大减,此事除了修行天罡雪域决的我们阚氏知道以外,就只有皇室知道了,皇室不仅知道,他们百年前一直到现在,都在不断地搜寻太微烈炎珠”
阚九阍依然面无表情。
“当年,父亲的死”
“咔嚓”
阚九阍的神色依然寡淡,可是两人中间的琴架已经出现了裂痕,不过一晌,琴架粉碎,随风飘散。
“父亲为您取的名字,才是他真正的心意,九天之门,至高所在”
“阿娘,您比任何人都明白,狼群里,有且只能有一只头狼”
“年轻力壮的狼崽长大了,头狼未必容得下,正如人族常说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阿娘,皇室早已忌惮我太阿城多年,无论我们是否有不轨之心,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
“阿娘”
阚九阍眉头捎上积满了太阿城的雪,凉进了心里。
她丈夫的死,终其一生,她都不能释怀。
而今日女儿的崩溃,儿子忽然提起逐鹿,显然是想要先下手为强
阚九阍抬头,看向那乌云之后,若隐若现的明月,心中竟徒生戾气。
安哥,他们夺走了你,又要来夺走我的儿女么
安哥我不想忍了
阚九阍转身离去,衣摆翩跹而起,扇飞了一池风雪,本已经结成厚重之冰的莲花池,竟硬生生碎裂成冰碎,淅沥而下。
“你这是在完成任务”438头痛地问。
湛兮将九霄环佩抱了起来,准备回屋睡觉,闻言颔首“对啊。”
“我觉得你像是在搞事。”
“搞事又如何殊途同归,总之任务会完成就行了。”
438苍凉地说“我上一个像你那么牛逼的宿主,害得我被格式化”
湛兮顿了顿,笑道“没事,我不会害你被格式化的。”
438想着自己应不应该相信呢,结果又听湛兮说“要是我拖累你了,以我的破坏力,你可能会被直接销毁。”
438“我现在嘴上笑嘻嘻,心里”
公西永嘉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就接到太阿城城主府管家的通知,女公子要见他。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跟着管家走。
仆人恭敬地为他拉开门,他才看清里头的人在干什么。
只见那容颜姣好的少女,正坐于桌前,纤纤素手,正摆弄着一块块精致的木牌。
这个游戏
公西永嘉皱起了眉。
这个游戏名为“军争”,看似是木牌小游戏,实则暗含捭阖纵横之意。
小师妹应该不喜欢这种“烧脑”的以阴谋诡计权谋为本的游戏才对
公西永嘉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出点什么,就见阚青桐回眸看来,见是他,喜笑颜开,宛如三月草长莺飞一般美好,让人怦然心动。
“二师兄来啦,快进来,上茶。”
这样巧笑倩兮的少女,又变成了记忆之中那个单纯活泼的小师妹,而不是刚刚那个蹙眉、眼眸带着冷光,摆弄木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