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铜钥匙过来的那一位长老修为略低些,奔波一路,已是抵挡不住毒香的侵害,一屁.股坐在门边,念起了清心经。
崔败抱起鱼初月,像托着一个小小的女孩一样,将她高高举起来,绕过这名诵经长老,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藏经阁。
鱼初月警惕地盯着前方三道人影,仔细打量。
人祸人祸,必定就藏在无量天高层之中。
如今掌印重伤被封在镇邪倒塔,景春明的师父身死道消,无量天剩下的最强力量,便在眼前。
只不知这三人中,谁是黑,谁是白。
还有,那股能够一击杀死大乘佛修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鱼初月一边跟踪这三名执印,一边绞尽了脑汁。
单从外观上看,完全看不出谁有问题——三位大乘佛修都中了香毒,都没有动用灵气,只凭借强大的体魄与意志力在与这香毒对抗,三人皮肤都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后脖颈里全是冷汗,只能勉强维持仪态。
三位执印向着藏经阁深处走去。
藏经阁中处处布置着金枝排烛,灯火通明,光线重叠,地上都照不出影子。
穿过层层古木书架,眼前出现了一道旋转小木梯,三名执印相互谦让片刻,由葫芦头型那一位手执铜钥匙走在最前方,女佛修次之,瘦长那位殿后。
三人‘咚咚咚’踏上木梯,鱼初月试探地伸了下脚,忽然被崔败旋身抱了起来。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低沉气声,伴着炙热吐息。
“抱紧我。”他无声无息地走上木梯。
木梯狭小,不够他打横抱她。
他便把她竖直抱了起来。二人面对面,她的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双臂环在他的身后。
她缩着腿,生怕踢到旋梯的木板。
脑海里浮起了一个很羞耻的念头——若是盘住他的腰,应当会安全又省力,还很顺腿。
……她及时打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旋转木梯很长,绕着藏经阁的塔壁,向上旋了七八圈,然后抵达正中处一间小小的木室。
木室半悬挂在塔顶,环着金灿灿的禁制结界。
领头那位葫芦脑袋的执印等待片刻,眼见一把金色透明小锁飘过来,他眼疾手快,将手中的铜钥匙插进了锁孔中。
‘咔哒。’
金色禁制从四周处着锁孔处收拢过来,金光一闪,汇入锁中,透明的金锁渐渐凝实,变成了一把古朴的铜锁,挂在一扇平平无奇的小木门上。
葫芦执印打开了锁,三人走进了这间看起来不大的密室。
鱼初月感觉崔败变成了一阵风,轻飘飘地带着她掠了进去。
这里便是无量天存放古籍之处。
鱼初月的目光扫过这些珍藏孤本。
“当是欢喜秘法类。”葫芦脑袋的执印缓声道。
另外二人沉重地点点头,相互谦让着,行向最里侧的存书架子。
三位竭力抵抗毒香的大佛修,开始翻阅一卷卷古籍。
欢喜秘法类的典籍往往深入浅出,怕读者看不明白,特别喜欢配上些栩栩如生的图。
三位执印大量查阅这些很不正经的古籍,连耳朵根都红得透彻。
时不时得停下来,默念片刻清心经,然后再接着查阅。
崔败把鱼初月抱到了一旁,轻轻放在地下。
解除了禁制之后,存放古籍的密室便露出了真容,它是藏经阁这座八角塔楼顶端的那一粒大宝珠,圆圆的木室中,留有八扇窗,站在窗边,可以览尽无量天的风景。
他从身后环着她。
“小师妹,我毒发了。”
方才她便感觉到他的气息热得不正常。
她小心地举起手腕,凑到了大约是他嘴唇的地方。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摁住了她的腕脉。
“外伤,会破了你的逆光诀。”低沉气声隐有不稳。
鱼初月担忧地转过身,整个人贴在了他的怀里,悄声问道:“那怎么办?”
崔败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她感觉到极沉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虽然看不见他,却仿佛能够感觉到炙热的视线自虚空中来,攻击性十足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终于,一只大手从后方摁住了她的脖颈,呼吸凑到了近前,静静等待。
鱼初月心尖一悸,正打算咬破舌尖取血,他忽然便吻了上来,三番五次抵住她的牙齿,不允许她咬自己。
他的动作和气息中,多了几分贪婪。
像是要把她吃掉一般。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心中不由自主地想,此刻的他,脸上是不是多了动.情的模样?
少顷,他松开了她。
“这样便够了。”
大手抚着她的脸颊。
鱼初月很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被远处三个翻书佛修听见。
解了毒,他却依旧把她团在身前。
仿佛眨了眨眼的功夫,窗外的地平线上翻起了一线鱼腹白。
天都快亮了。
鱼初月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了一个念头——难怪人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人晕乎乎的时候,时间过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便在这时,女执印忽然惊喜地喊道:“二位师兄快来看,是不是这个!”
三名执印迅速碰头。
崔败也懒懒地动了动,抱起鱼初月走到不远不近的地方。
葫芦执印一目十行,将那本紫色的破烂古籍略过一遍,然后交到瘦长执印的手中:“师弟你看看。”
瘦长执印看着是个古板人,接过了古籍,用一根枯树枝般的手指一行一行点着字,一字一句看了过去,看得极为认真。
半晌,合上了书。
“大毗邪罗。”瘦长执印道,“此邪法有‘阵’与‘印’两部,‘阵’已缺失不可考,就书中记载的关于‘印’的部分来看,困于印中、媚人神智、夜化邪鬼,与此时的情形确实极度吻合。只不过……”
三个人对视,沉默片刻。
瘦长执印继续说道:“大毗邪罗印,至邪至毒,乃是绝对的禁术。唯有常年杀佛子,生吞舍利的大乘邪修,方能施展得出。邪修施展大毗邪罗印,他自身便是印眼,只需七日,邪印彻底生成,届时,印中破了淫戒之人无一能逃脱,身躯魂魄全数化为邪修的饕餮盛宴。”
“即便我等不曾破戒者,也要身受重伤,修为减损大半!届时,绝不是那邪修的对手!”女执印沉下脸道。
瘦长执印紧锁双眉:“杀佛子、取舍利的邪修,据常年掌握的情报来看,只有邪佛戎业祸一人。可是,戎业祸转生出了岔子,不是已死在天极宗弟子手中了么?就连尸骨,亦被妖兽吞食殆尽。”
女执印瞳仁收缩:“会不会是金蝉脱壳之计?”
葫芦执印沉默地凝视着师弟和师妹,没有贸然发表意见。
瘦长执印目中流露出困惑:“即便事实如此,戎业祸当真潜到了我无量天中,但就算以他全盛的实力,也不该困得住我无量天一万八千佛修……”
“的确令人不解。”女执印道。
葫芦执印长声一叹:“如果戎业祸转生成功,未必没有这样的实力!说不定,所谓‘转生失败’,本就是一个阴谋!”
三个人齐齐吸了长长的凉气,惊骇难言。
瘦长执印垂下头,再一次翻开了掌中的古籍,一行一行扫去。
“施大毗邪罗印者,自身便是印眼,印成之前,亦是受困于阵中,极致虚弱,需护法守护。欲解除大毗邪罗印,唯有寻出印眼,在印法中心处以烈火焚之,辅以清心经渡之,方能破印。”
葫芦执印抬起一双金刚怒目:“所以,邪佛此刻就藏身于无量天,身旁还有护法护持!寻他出来,渡他归西,便能解无量天之困!”
“不错。”女执印目光渐渐凝实,“若邪佛戎业祸施的是金蝉脱壳之计,那么,会不会就是缘明从洛星门带回来的那个……”
缘明,便是景春明的法号。鱼初月心脏重重一跳,指甲瞬间掐进了掌中。
葫芦执印大怒:“所以,鉴心师兄的死,其实是缘明的阴谋?!是缘明与邪佛勾结,将邪佛带入无量天!鉴心师兄恐怕是发现了什么,才惨遭灭口!”
鉴心,便是景春明的师父,死去的那位大刹部执印。
瘦长执印仍有些固执地翻动着手中的古籍:“不该那么强的,有点没道理。书中也不曾记载,试图求救便会横死当场,这已超出理解范畴了——邪佛施印,自身没有任何实力。而缘明,就算可以动用灵气,他又如何做到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公然杀人?”
女执印‘啪’一声合上了他手中的紫金书:“老学究,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到明日午时,便是受困第七日了!我们眼下只有半日时间!”
“不错。”葫芦执印道,“是与不是,其实很好验证——只消查那茂学与缘明是否中了印毒,便知他到底是不是邪佛戎业祸!”
瘦长执印点点头:“也有道理。若他不是,那便速速排查各处,时间不多,的确拖延不得。”
“走!发动各部弟子,憋住一口气,缉拿邪佛戎业祸!”
三人齐齐起身。
崔败抱起鱼初月,抢在三位执印之前闪身离开了古籍室。
天已经亮了。
阳光洒进无量天,鱼初月又一次看见了落日时的景象。
‘卐’字金光闪逝,巨大的符号覆住整个无量天。
“大师兄,”她道,“景春明他不可能是凶手。”
“这么信他?”崔败牵着她的手,疾行在金光大道上,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鱼初月苦涩地笑了笑:“茂学是我救下的,若真是与邪佛勾结,那岂不是我也有份?”
“你觉得他是不是邪佛?”崔败问道。
鱼初月立刻摇头:“我觉得不是。我在茂学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邪气。”
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崔败语声带笑:“你在洛星门杀掉的那个小子,的确不是邪佛戎业祸,而是洛星门门主的独子。”
鱼初月:“?!”
崔败懒洋洋地说道:“事后我查过。你也没有杀错人,那小崽子恶贯满盈,早该渡他归西。你救茂学没有错。”
鱼初月张了张口:“那,邪佛呢?”
“看看。”崔败揽住了她的肩。
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运筹帷幄。
没走出多远,便见无数大小佛修举着金刚降魔杵,气势汹汹杀向景春明所在的大刹部。
鱼初月心神一凛:“他们动作也太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一群嘤嘤怪宠上了天的作者忍不住发出灵魂疑问:你们都去嘤嘤嘤了,肯定没认真找线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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