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哭无泪,一双眼睛藏在两本书的缝隙之间,一眨也不敢眨,死死盯紧了殷加行。
她,她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要挣扎反抗一下……
只要他动一动,她就跑,对,跑,弄出动静来!
殷加行动了,他懒洋洋地爬起来,脸上浮起一个最温柔也最恶毒的微笑
。
他语声飘忽,像情人絮语:“长生子圣人,您若不现身的话,弟子只好先捏死一只藏在角落里的小蟑螂了。”
林怜怜快晕了。
明明想好了,殷加行一动她就跑。可是他真动起来的时候,她却发现一丁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就像是落到了天敌手里的猎物一样,被衔住了喉咙,已经被原始本能支配了行动,只能等死了。
她看着殷加行一步一步走到了书架面前,抬起一
只手,摁住书架,缓缓往里推。
他的动作堪称温柔。
眸中的恶毒也消失了,弯着眼角和唇角,像是在和自己的爱侣玩闹一般。
但林怜怜却一丝一毫也没觉得有趣。
洞壁和沉重的黑木大书架,正一点一点挤压她,她感觉到自己真的很像一只被摁在墙壁上的蟑螂。
殷加行悠悠地将书架往里推。
很慢很慢,慢到若是有圣人跳出来阻止的话,他可以毫不介意地笑着说他只是在开个玩笑。
一道横木框架抵住了林怜怜的鼻梁,她很快就感觉到了疼痛。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力气,张口欲喊。
一缕麈尾从书架下一层穿刺过来,扎穿她的丹田,绞住她的元婴!
林怜怜口中溢出剧痛呜咽。
这般恐怖的疼痛,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疼到只能倒抽着冷气,喉咙里憋出又低又细的哀鸣。
脑海中倒是有个声音在放声大喊:疼啊啊啊啊啊——
就像她方才做的那样,心中策马奔腾,身体如陷梦魇。
她连求饶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刺入丹田的那缕麈尾就像阴寒的绞索,毫不留情地将她的生机封锁。
‘救命……谁来救救我……’
林怜怜听到自己的鼻梁传来断裂声,一股冰冷的钝痛直直袭入颅脑。
沉重的黑木大书架不紧不慢,挤压她的一切活路。
‘杀、杀了我……求求……快点杀了我……’
遗憾的是,自从踏入这个洞府,人也好,鬼也好,神也好,没有任何东西,听见过她的心声。
殷加行懒洋洋地笑着,看书架下缓缓洇出鲜血。
隔着又厚又沉的黑木书架,掌心传来的挣扎从一开始就十分微弱呢……
……
……
崔败回到长生峰。
第一次,他站在自己的洞府面前,感觉到了情绪上的波澜。
虽然隔着冰壁看不见那尾红鱼,但他却能感觉到这一小方天地多了许多生机与活力,不再死气沉沉。+;;;.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一定老老实实地在练习他传授她的招式。
崔败垂眸,挥开了殿门。
“……你在做什么?”
只见呆呆站在冰玉榻边上的女子吓了好大一跳,回过头来,为难地看着他。
鱼初月居然在偷懒?!崔败挑了挑眉。
“大师兄……”她颇有些不好意思,“你的冰玉榻,装不下了,我不是故意偷懒的。”
崔败:“?”
他走到近前,垂眸看向他的冰玉榻,眉心不禁重重一跳,嘴角微抽:“让你修炼你养鱼?”
整张床榻都被她挖空了,如今它已不能叫冰玉榻,只能叫冰玉池子。
池中盛满了清冽的雪水,水中密密麻麻地挤满了
摇头摆甩的小红鱼,如她所说,当真是装不下了。
崔败给她气乐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这样的,大师兄,”鱼初月心虚地说道,“我依着你教我法诀,凝意成剑。刚开始时怎样都成功不了,我试了两日每次都失败,心中有些着急,便想用‘化虚为实’的能力凝把灵气剑出来,找找感觉……”
崔败眉梢微挑:“然后。”
鱼初月叹息一声,右手并起剑指,默念法诀。
便见灵气在手上一闪,本该掠出灵气飞剑的地方,蹦出一尾活蹦乱跳的小红鱼,噗通一声落进了冰玉池子里。
崔败:“……”
她道:“大师兄我真的想着剑,不骗你!我真没想养鱼。而且,自从第一只鱼出来之后,我再念法诀,那法诀便像是被污染了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知道了。”崔败淡定道。
鱼初月狐疑地望着他——她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还在轻轻地颤。
她不确定地抬眸看了看他的脸。清冷俊美,一副见惯了大世面波澜不惊的表情。
“大师兄,”她叹息道,“我知道你很想笑,别忍着,憋坏了。”
崔败手一顿。
他幽幽地瞥向她:“有这么明显?”
鱼初月认真地点头:“特别明显!你想笑就笑吧!”
他把眼睛转向冰玉池:“我现在已经不想笑了。”
鱼初月:“……”
她觉得崔败从前的经历一定很特别。
半晌,他转回了脸,目光凉凉:“为什么不化个池子装你的鱼?”
鱼初月解释道:“我原是这么做的,用鱼缸养着它们。后来发现,化虚为实的能力并不能持续太久,那些鱼缸说没就没,撒得满屋都是鱼,只好借大师兄的冰玉榻一用。”
在她说到‘撒得满屋都是鱼’的时候,她诡异地感应到了崔败的心声。
大约是和食人花太熟的原因,虽然他依旧维持着风度,但她却在他身上看见了一只笑到捶地的大花苞。
她忍不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大师兄,这儿又没外人,无需端着。”
她想了解真正的他,而不是那个时时压抑着自己本性的清冷剑仙。
崔败垂眸看了她一下,目光中浮起一丝复杂。
半晌,他道:“并非故意端着,而是承诺了旁人。”
鱼初月一怔,下意识地问道:“是那
个为你而死的女子吗?”
“不是。”崔败看向她,“吃醋了?”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他当真是承诺了那个女子,为了她端起清冷剑仙架子的话,自己的确会有一点心酸。既不是她,那还有什么好吃醋?
她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崔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话到唇边,转了几转,他道:“我只有你一个,你也只有我一个,明白了没有。
”
鱼初月很惜命地点了点头:“明白。”
他摁住她的脑袋,重重揉了两下,恨恨吐出一句很不符合他清冷谪仙形象的话:“明白个屁!”
她不知道第一仙尊和劫都是他,也不知道曾为他而死的女子是她。
真是追妻路漫漫。
崔败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自己看上的憨鱼,只能认了。
“是一个老头。”他拉着她,坐到了池子边上。
鱼初月偏头望着他。
他微微眯起眼睛,回忆上一任守护者的模样,淡淡地说道:“最严肃最刻板的那种老头子,恨不得拿一堆条条框框箍在我身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得合他的规矩。”
鱼初月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这样的老夫子,她也在村中见过一个——远远看到便要绕着路走。
“他待我吧,”崔败幽幽望向窗外,“不好。但没有他,世上便不会有我。”
他转头瞥她:“最惜命的老头,最后却为我死了。临死还要坑我,就那般殷殷看着我,不肯闭眼,等我一个承诺。”
他闭上狭长的眼,笑了笑:“为了打发他赶紧去投胎,我便应承他,从此如他所愿,成为他希望的人。”
他的语气极淡。
鱼初月的心却像是泡进了酸池子里一样,不知不觉眼泪就滚了下来。
“你说,是不是个糟老头子?”崔败微笑着问道。
鱼初月重重点头,把脸藏在胸前,偷偷拭去了泪水。
她了解崔败此刻的心情,他需要的不是安慰。
半晌,她很平静地抬起头来,说道:“大师兄,你用戒尺打我,莫非便是从夫子那里学来的?夫子难道没有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你看看,师兄师姐们,个个看到你都战战兢兢了。你可不要变成自己口中的‘糟老头子’哦!”
崔败轻笑出声。
他揽着她的肩,整个人有些懒洋洋,像是拨开了心中一座冰山,让阳光往里照了一照。
“嗯,不提他了。”他淡声道。
“对了大师兄!”鱼初月顺着他的意思转了话题,“为什么化虚为实变出来的东西都不持久,这些鱼却一直都在?”
崔败从池中捞出一尾小红鱼攥在手中,看了片刻,道:“这是灵气化物。”
鱼初月:“?!”
灵气化物。
这难道不是只有本源境中才有的东西吗?
崔败压下微闪的眸光,道:“就是本源碎片中的灵气化物。应当也是本源赠你的礼物。”
鱼初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变成了一块活的本源碎片?若是落到坏人手里……不得把她当作驴来压榨使唤啊?
他淡淡地瞥着她震惊的脸,半晌,伸手把她的脑袋拢过来,安抚道:“无需担忧。一切有我。”
她点点头。
他望向窗外,唇角浮起了略带些睥睨的笑容:“我若想守,没有什么守不住。若想救,没有什么救不了。”
仿佛意有所指。
鱼初月疑惑地偏头看他。
却见他已收敛了神色,回复了素日清冷平淡的模样,道:“正好,你的本命法宝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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