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让你难以想象的危险。
意外究竟什么时候会降临到你身上, 你根本无法预判。
顾长英之所以哭成这样, 就是因为她刚下火车, 连口热茶都还没得及喝到, 就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抢劫。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由于江时的宅子离火车站还有些距离,顾长英行李又多, 所以下火车后, 晏汪决定先去车马行租辆马车。
然而车马行的老板见他们衣着打扮不似一般人家, 顾长英的口音又非常奇异, 便以为他们是不懂行的外地人,故意开了个高价,想要狠狠宰他们一顿。
这可把机灵小少年晏汪给气着了。
他让顾长英在旁边等一等, 打算跟这个老板好好说道说道。
而顾长英呢,说实话,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好好观察众生百态。
不论是街头巷尾的青砖瓦, 还是穿着厚棉袄行色匆匆的路人, 亦或者女人头上或时髦或守旧的发式,以及他们糯糯的金陵软调,对于她来说, 都新奇的不得了。
于是在晏汪不注意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旁边,打算买几串旧时代的糖葫芦, 尝尝是不是那个熟悉的味儿。
然而还没等她从钱袋子里把铜板子掏出来,一只脏污的大手就从旁边猛地伸过来,一把抢走了她的钱袋。
甚至还顺带着把她的耳坠子给扒拉走了。
用力一下, 拽的顾长英耳垂火辣辣的疼。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喊“抓小偷啊”,然后气势汹汹地朝抢劫的两个人追过去。
按照顾长英的想法,青天白日的,周遭全是人,更何况这两个小偷瘦骨嶙峋,跑的也并不是很快,怎么也能不可能逃之夭夭。
但是她忘了两件事。
第一,她是个小脚女子,人家跑的慢,她跑的比人家更慢。
且跑了没一会儿就脚底生疼,靠在巷子口喘气。
第二,这个时候的治安远不比后世,这个时候的路人也远不如后世大胆,哪里敢随意就掺和进这种见义勇为的事情里。
所以,当她追人没追到,又是沮丧又是愤怒,最终还是自认倒霉打算回到车马行门口找晏汪的时候,又是一张脏污的大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死命把她往巷子深处拽。
顾长英真的惊慌了。
她拼命大喊,嘴巴却被人用力捂住。
她能感觉到膝盖弯被狠狠一踢的疼痛,能看见到压在身上的人脸上恶心的笑和穷凶恶极的眼神。
对方用一只手钳制住她,另一只手在她身上肆意地游走,毫无章法地扯开她的衣领
顾长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你没事吧顾小姐你还好吗顾小姐”
直到晏汪焦急又不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顾长英睁开眼,才发现身上的钳制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刚才挟持她的两个人躺在地上握着胸骨,她这才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卷席整个心脏,要不是当着晏汪的面还要注意形象,她可能立马就哭出来了。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顾长英都是个没出过社会的懦弱宅女,心理素质其实算不得有多好。
所以压抑了一路的惊惧,在看见江时的那一刻,彻底倾泻而出。
不管怎么说,这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丈夫,也是她从记忆里,在这陌生城市唯一能找到的一张熟悉面孔。
然而江时冷漠的反应完全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冷冷地望着他,脸上的泪也没擦干净,整个人显出一种冷傲的倔强,“犯罪者对受害者这么趾高气扬冷嘲热讽的我倒是第一回见,怎么,在你心里,你还觉得自己厉害的很是不是”
“我哪有您厉害啊。”江时嗤笑一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小爷的面点头点的好好的,爷一走就巴巴儿地嫁进来,如今还大大方方一本正经地过来协商赔偿。这要是派你去跟洋人商谈,说不准人家还要给我们割地赔款呢。”
“你”
顾长英指着他,气急败坏,“你这个渣男,你他妈还要不要脸啊”
“好了。”
余琨瑜实在是有些无奈,眼看着街上已经有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免得他们两个牙尖嘴利的人闹出更大的笑话,连忙伸手把顾长英拉进院子里,叹了口气,“你们就算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能关上门嘛,非要站在外头让人看笑话,以为好听啊”
“好不好听你不是最清楚么。”
顾长英甩开她的手,眼神冷漠,“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比你段位更高的白莲花,老娘见得多了去了,你这点小把戏,还不够我看的。”
段位更高的白莲花
余琨瑜有些愣神“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顾长英冷哼一声,移开视线,懒得和她这种没见识的土鳖说话。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对付女人算不得什么本事,要对付就直接对付男人。
所以她拉了张椅子在江时面前坐下来,也不去管头上乱糟糟的头发和身上的破烂衣服,直接开口道“开门见山吧,媳妇,你娘娶的,寡,我守了两年多,结果你在外面婚内出轨还和小三光明正大地同居,现在更是要离婚,你们江家打算给出什么样的补偿”
江时饶有兴趣地瞅着她“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我说了你就会给吗”
“你不妨先说说看。”
“那好。”
顾长英从行李箱子里掏出纸笔。
纸是硬纸,笔是钢笔,她握笔的姿势十分标准,虽然写出来的字乱七八糟,“首先,我要一笔赡养费,在路上的时候我问了你的下属晏汪,他说他不知道你的工资是多少,但他军中的少校,一个月能领到八十块大洋,但是也使唤不动他,你能差遣他,说明工资肯定比八十块还高些,而且看你买的车票就知道你的经济状况不错算了,我就当你一个月八十块钱吧,我在你们家浪费了两年的青春,八十乘十二乘二等于一千九百二十,凑个整算两千。这笔钱我要的不多吧你不至于给不起吧”
江时挑挑眉,不置可否。
“然后,我要读书,你得帮我安排个中学,大学我自己考,不用你操心。我还要在金陵租个房子,你帮我付两年的房租就够了,之后的住处我自己想办法。最后一点,你和你的这个情人,要公开给我道歉,我不管你是登报也好要召集你的亲友们举办个聚会也好,反正你要向大家承认顾长英这个人曾经的嫡妻身份,要承认她在过去两年内对江家的付出,而不是把她当做一个奴隶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顾长英指着纸上除了她自己谁也看不懂的字“我的字是自学的,所以写的不好。我提的条件要是你同意的话就再拟一份合同,咱们签字画押,从今往后就当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甚至在路上见了也不要打招呼。”
她这么一长串话说下来,院子已经彻底陷入寂静。
没人回应她。
也没人反驳她。
顾长英抬起头,皱着眉毛“究竟答不答应啊给个准话。”
“我们家做主的人不是我。”
江时懒洋洋地一歪头,示意她看旁边的余琨瑜,“你得问她。”
而余琨瑜此时已经呆掉了。
说实话,根据江时的描述,她想象过顾长英无数次是个什么样子。
恬静的,沉默的,羞涩的,胆小的。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真正走到了她面前的顾长英,会是这么一个伶牙俐齿又针锋相对的模样。
对方此刻还盯着她,面无表情“那你怎么说答应是不答应”
余琨瑜好半天才从那种震撼中回过神,纠结地拧了拧眉“其他的都没问题,登报道歉这一点儿恐怕不行。”
“为什么”
顾长英嘲讽地笑了,“道个歉而已,又不痛不痒的,也不费多少钱财,那么一大笔钱都愿意给,怎么道个歉就这么难”
“道歉不难,但我并不认为这件事儿全是江时的责任。”
余琨瑜望着她,语气缓缓,“我记得当年他提前和你说过,说他并不认这桩婚事,你也答应他了。承诺是双方的,江家应了的事儿,江家要认,你应了的事儿,你自己也要认。”
顾长英扯扯唇角,正要说话,却直接被对方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