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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先于思考地叫出了某个称呼。

纲吉有些怔愣, 未能反映出这是什么称呼,就见先前还仿佛远在天边的人群朝着自己靠近,原本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 最后还原成一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女性面容。

见他如此愣乎乎的模样, 女性便担忧地看来, 目光中满是征询之意。

“怎么了吗”她一手抚上纲吉侧脸一面问道,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了”

纲吉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什么都没有啦,”他下意识撒娇, “王姐呢怎么在这里”

被称为王姐的女性就笑起来。

“怎么了”她刮了刮纲吉的鼻子, 一眼看破自己欧豆豆的用意,“想知道什么说吧。”

纲吉便嘿嘿笑了笑。

“想知道桂妮维亚姐姐长什么样子嘛。”他努力睁大眼让摩根相信他,“毕竟是亚瑟喜欢的人诶, 就算是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美人将亚瑟俘获了嘛。”

这实在是久远的腔调,除去面对母亲与家庭教师的某些时刻,自认为已经成为成熟的大人的纲吉已经日益减少这样让自己看上去和个幼崽似的的撒娇。

但是在这个人身边, 声调就自然而然地软了下来。

他眨着眼, 亦步亦趋跟在被自己称为“王姐”的女性身边, 像是对方身边的一只小狗狗一样。

身边不时有人上前来打招呼, 纲吉耳中对方说的并非日语, 但依旧能够听懂。

那些眼神多的是敬畏与谄媚,他抬眼看去时飞快地收回,态度更加毕恭毕敬。

酒过三巡,纲吉就有些疲惫,被带着面纱的摩根发觉。

向来是个好姐姐的女性放下手中的酒杯, 伸手摸了摸纲吉的额头,眸中有并不作伪的关切。

没感到不正常的温度,摩根收回手,还是有些担忧。

“身体不舒服吗”她问。

纲吉眨眨眼,没忍住身体的本能打了个呵欠。

摩根这才放下心,微微笑了起来。

放在其他不列颠的贵族眼中这是极为奇妙的情景。毕竟众所周知的,不列颠的魔女虽有着王族一以贯之的连魔鬼都会钟爱、神明也会垂怜的容貌,却是遥远高山上终日不化的冰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但仅仅在今晚,便已见她笑了许多次了。

当然没人会认为这是身为王姐的摩根因不列颠王亚瑟婚礼的欢喜按照她单方面相看生厌的态度,能被请来都是因为王族的脸面不可落下。

摩根对其余人的想法并不在意,此时见着纲吉无事便放下心,再看幼弟这样一幅揉着眼睛打着小呵欠可爱极了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

“困倦的话,不如先去休息。”她柔声劝道,“桂妮维亚什么时候都能看。”

这话说的不错。

不过

纲吉眨眼想了想,模糊有着往日真是自己亲爱的王姐东说西说不想让他与桂妮维亚相见的影响。

于是一双透彻如天空的瞳就放在长姐身上,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盯着。

便能让不列颠的魔女丢盔弃甲而逃。

“我知道啦。”她如此说着,宠溺地刮了刮幼弟的鼻尖。

这是不列颠之红龙、卡美洛的王者与其妻子的结婚仪式。

妻子是来自遥远城都的公主,有着即使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传唱的美貌、温柔而高贵的品格,重要的是,是亚瑟一见便为之钟情的对象。

摩根对此嗤之以鼻,毕竟她本人不仅也是所谓被吟游诗人们不断传颂的外貌,更是这个国家首屈一指的魔术师与将领,区区一个生长在父兄庇佑下的金丝雀着实不能入她的眼。

但对兹纳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虽说对他而言所谓的美貌也并不起作用,但仅仅是亚瑟的妻子一项,就足以令男孩提起十足的注意。

但今日着实是十分困倦了。

他不断打着呵欠,让端着酒杯的摩根也多有忧虑,见长姐不断往自己这方看来,兹纳便在她再一次询问的时候顺水推舟,仍由侍女将自己往休息室带去。

卡美洛的王宫自然是没有所谓的休息室的,但却有兹纳的房间。

被侍女带去的时候正好与欢笑着的侍从簇拥的亚瑟错过,因为走的并非是同一条走廊,穿着白色礼服、披上红色披风的亚瑟并未看见兹纳,但听见笑闹,纲吉也还是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王与新后正互相搀扶而行,金发蓝眸的王姿容俊秀面色温和,眸中是对待重视之人的珍重;新后一头长发披散,抬眸与王相视而笑,眼角眉梢都散发着幸福与春意。

这就是亚瑟不惜与向来尊敬爱戴的老师梅林争吵也要取回的妻子了。

春日的光打在这对新婚夫妇身上,走在内部的王见这日光,将新婚的妻子请入不被日光照射的阴影之中。

他金子一般的短发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无由让人不敢直视。

桂妮维亚被他安放在黑暗之中,但此时此刻,竟也无人发现,王与新后之间就此被光暗分开,似乎正预示了即使曾经如此相爱,但到后来,这对夫妇也如现在一般,被分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当中。

纲吉收回眼,心中见在见到亚瑟与桂妮维亚时候的心情过于复杂,令向来好相处的青年身周萦绕起了冷若寒冰的气氛。身侧的侍女并不敢说什么,只垂着头,等待他下一刻的吩咐。

纲吉打了个呵欠。

这个呵欠仿佛方才割裂在王与新后之间的分割线一般将呵欠前后的兹纳分割开来,谨小慎微的侍女抬了抬眼,便见身侧的兹纳殿下恢复了往日的稚气。

却并不多言。

纲吉进到房间便让侍女退下,他坐在床边,却并不躺下,看向房间内的一角。

猝尔,响起温柔的叹息。

“你不该来这的。”

有着一头美丽长发的宫廷魔术师出现在房间之中,他穿着繁复的白色长袍,白色长发边角泛着少女的粉色,向来玩世不恭的大魔术师看着兹纳,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

纲吉见着他便想起了一句烫嘴的魔咒。

还没反应过来呢,嘴里就吐出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记住的魔咒,金色的光从他手上绽出,扑拉打在梅林的衣角。

梅林自打出场就维持着的高深笑容骤然有了一丝裂缝,他抽了抽嘴角,认命地自黑暗当中走了出来。

纲吉那朵小火花被他挥挥魔杖马上去掉,不列颠的大魔术师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纲吉身边,盯着青年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变了。”他沉痛道,“你已经不是当初摇着我袖子撒娇的兹纳殿下了。”

纲吉并不记得他是谁,但身体还残留着一个大约的印象,于是遵从本能的抽了抽嘴角。

然后伸手拉下眼皮,做出一个“略略略”的姿势。

梅林就哭笑不得起来。

他撸了把袖子试图捏住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的脸,却见纲吉像是只兔子一样蹦来蹦去,实在不是什么好抓的样物种。

纲吉陪着童趣的大魔术师梅林不我没有我不是玩了一会,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便轻巧地落到梅林身前,伸出一只肉乎乎的爪子。

“还给我吧。”

他如此说道。

梅林骤然睁大了眼。

不知不觉中身周的一切声音俱都消失了。

这场本该是隐藏在纲吉内心中最深刻的梦境应当将他死死留在此处,却因某位魔术师留下的意识而被打破,金发的青年逐渐还原成棕发的模样,唯一不变的却是眼瞳中不变的透彻。

梅林便低低笑了一声。

“会很难过的哦。”

他劝慰道。

纲吉来到这个幻境便知道自己定然缺失了什么,看到梅林的时候,不知是身为另一个自己的意识在作祟还是什么的,心底下意识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家伙了。”

只要一有问题,就一定是梅林这个大猪蹄子在背后偷偷动了手脚。

这是来自摩根菲勒潘德拉贡的切身经验。

于是棕发的男孩仰着头,试图将自己的东西讨要回来。

他的身形相较起梅林记忆中那个更加娇小,却再不是那个被所有人溺爱着的孩子,在不列颠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世界中踽踽独行成长为现在这样能够让摩根也好亚瑟也好,甚至是圆桌骑士团都为之骄傲的地步。

是长大了。

梅林便笑。

“看来小殿下也长大了呀。”他如此说着,有种莫名的老怀欣慰。

毕竟当初不列颠的三位殿下,除去他亲爱的学生与摩根,就只剩下这个孩子到现在还存活。

不论最初对这个极容易出成为学生对手的孩子抱着怎样的心情,在此时此刻,梅林心中都有一瞬间的复杂涌过。

当然,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转过眼又是那个没有良心的梅良心划掉。

他笑意吟吟地看着面前朝着自己做出讨要姿势的孩子,弯了弯眉眼。

反手将纲吉给固定在了站立的位置无法动作。

“不过,虽然我也很想将钥匙交给殿下作为努力的礼物,但是”

“这可不行呢。”魔术师先生如此说道,看着有些困扰的样子,“因为当初的我可没有留下打开枷锁的钥匙。”

他点了点下巴,观赏了一番听见这话的孩子的表情之后慢悠悠继续。

“不过,不论枷锁再怎样深厚,只要努力的话,总会回忆起来的吧。”他毫无同理心地挥挥衣袖,“难道兹纳殿下对您与摩根殿下和亚瑟的羁绊没有任何信心吗”

他点点下唇,身周倾塌成黑色的世界再度复原,还原成蓝天青草地,纲吉身侧站了长姐,正侧着头说着近日的见闻。

另一侧坐着亚瑟,向来严肃的王面上带着微笑,目光温柔地看向不远的地方。

在王目之所及之处,穿着浅色长裙的桂妮维亚正在侍女的伴奏中翩然起舞,像是一只不断吸引着目光的彩色蝴蝶。

纲吉侧过脸,梅林依然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但在场除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发觉魔术师的存在。

他顿了顿。

却见魔术师笑了笑。

身处的此情此景顿时抽离,类似的场景一张张俱都变成彩画集一般的东西飞快转动,说是无法解开枷锁,但魔术师先生还是诚实地将这些东西在纲吉面前闪过一边。

人的记忆如果复刻到画片上会有多长呢

纲吉并不知道。

但是,当他站在由无数画片形成的小小漩涡中的时候,透过围着他转动起来的画片觑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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