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后, 薛瑶便生病了, 一直闭门不出, 其余却一切如常, 仿佛那日的小插曲不过了了。
年后数日,沈淮安多数时间都和薛平在一起, 沈淮安虽说是个武将,却也并不粗野,于朝堂上的许多事, 更是十分有见地,二人相谈甚欢, 薛平时常觉得受益匪浅。
这日沈淮安和薛平在书房对弈,棋盘之上, 白子黑子十分胶着,沈淮安执黑子, 一路横冲直撞,虽气势汹汹, 却被白子紧紧咬住,不得半点空闲。
“论棋, 我比不得薛大人。”沈淮安沉吟半晌, 终是扔下棋子认输。
薛平笑了笑“不过雕虫小技,沈大人不必在意。”
沈淮安却摇了摇头“棋艺可见人心, 薛大人是稳妥之人,沈某自然佩服,只是近来薛大人, 实在过于疏懒了。”
薛平眉头紧蹙,他知道沈淮安说话向来有一说一,从不妄言,因而十分紧张道“不知沈大人何出此言。”
沈淮安压低声音道“薛大人虽是丁忧,但朝中之事,却不可不问。四皇子如今虽已就藩,却仍虎视眈眈,年前时我便收到线报,他正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只怕明年就要有大动作了。到那时,薛家到底何去何从,薛大人可不能不考虑。”
薛平听此,脸上露出骇然地神色,他当然知道沈淮安不是危言耸听,四皇子的所作所为,确实出乎他的意料。而锦溪虽然只是小镇,于军事上却有些微妙之处。锦绣在金陵以南,再往南,便是富庶的渔民之乡,可供粮草,东边则是运河,可运输粮草,直入金陵,甚至是余杭等地。
想到此,薛平的后颈不禁沁出冷汗。
若是四皇子真的率军攻入锦溪,他便只有死和降两条路,而一但上了贼船,若是四皇子败,更是九族的杀身之祸。
“若是如此,可要如何是好啊。”薛平叹气道。
沈淮安轻声道“好在如今尚有时间,薛大人确实需要掂量掂量了。”
二人一时无言,薛平更是面色惨白,之前那点过节的喜庆,尽数没了踪影。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叩门之声,薛平吓了一跳,神色不悦道“是谁”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回答“老爷,夫人吩咐奴婢将这银耳莲子羹送过来。”
薛平揉了揉额角,十分疲惫道“进来吧。”
大门门被推开,那丫鬟走了进来。那女子生的十分娇媚,身段妖娆,又是特意打扮过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南红的手串,更衬得肤色娇艳,脸颊飞霞。
她手中举着托盘,将两碗莲子羹搁在薛平和沈淮安面前,之后低头退了下去,临走之前她按捺不住地看了沈淮安一眼,又羞涩地低下头。
薛平并未觉察出有什么异常,只与沈淮安道“沈大人尝尝看,这莲子羹拙荆做的还有几分滋味。”
沈淮安点头,突然道“前些日子,大人曾言说寻到一帖王右军的真迹,不知沈某可有幸品鉴一二”
薛平笑道“叫沈大人见笑了,那不过是一副临帖,只是作者功底深厚,你若有兴致,我便去取过来。”
说着,薛平起身,转身到书架上将那帖子抽出来。沈淮安不动声色,将二人面前的莲子羹换了换。
之后不久,薛平也将那银耳莲子羹一气喝干,只觉得这莲子羹的味道比平时更腻了一些,喝完之后,薛平更是有些晕晕乎乎的。
沈淮安见此,干脆起身告辞,薛平也没有再挽留。
出了书房,穿过一个抄手游廊便是内院,沈淮安闲庭信步,没走几步,便恰好遇到盈姨娘院子里的可儿。
可儿手里挎着篓子,正要出门采买些新鲜糕点,瞧着沈淮安,她忙福了福身子。
沈淮安点点头,飞快说道“告诉你们姨娘,想法子叫方才送羹汤的丫鬟再进书房一次,越快越好。”
可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此时,张氏见青鸾一脸羞涩地回来报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怎么样夫人可对得起你沈淮安是什么样的位置,你若跟了他,便是做妾室,也是风光无限的。”
青鸾羞答答道“多谢夫人的栽培。”
张氏的眼底略过一丝嫌恶,她也曾是名门出身,若不是这些年被那老虔婆压抑的很了,如何肯做这些龌龊下作的事情。只是这样的恶毒事,只做上一次,便会上瘾,只因为一切都太容易了。
她忍辱负重多年,煎熬了无数个日夜,都动不了那老虔婆一根汗毛,可一杯毒药,不过两个月的功夫,便可除掉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张氏突然发现,过去无数的痛苦,却原来不过是她自讨苦吃罢了。
可沈淮安却不好对付啊。
那日薛瑶回来告诉她,沈淮安差点掐死她,张氏便知,这人不可再留。
他心系薛婉,阿瑶又得罪了他,若是日后他将这些事捅出来,她和阿瑶都得完蛋。但她一个妇人,如何能杀得了沈淮安,只好用这样的办法行事,先坏了沈淮安的名声,日后他再说什么,薛婉再说什么,薛平都不信,那才能高枕无忧。
所以,张氏狠了狠心,终于将身边久留的一颗棋子用上,日后只需说青鸾是薛家送给沈淮安的一个婢女便可打发过去,再不济也可以杀人灭口,横竖青鸾父兄都不在世,便是一铺草席抬出去,也不会有人来闹。
张氏这样想着,脸上却笑盈盈地看着青鸾,还顺手褪下一个戒指给她“去吧,这就当是我给你的贺礼了。”
青鸾激动不已“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说罢,她转身朝沈淮安的客房去了。
可她没走出多远,便见可儿自她面前经过。
二人闲聊两句,青鸾却是心早就飞了,只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可儿巧笑兮颜“青鸾姐姐这魂不守舍的是怎么了方才我瞧着沈大人也是这般模样。”
“沈沈大人”青鸾瞪大眼睛问道。
“是啊,沈淮安沈大人,方才说是遗落了什么东西,又去老爷的书房去了。”可儿笑道。
青鸾一听,忙与可儿道别,只推说还有事情要做,径直往书房去了。
可儿见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哎,我的青鸾姐姐,可千万别怪我不救你,怪只怪你投错了主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书房里突然传出女子的尖叫声。
两个路过书房的小厮面面相觑,终究是不敢发一言,只默默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听闻沈淮安没中套,自己的贴身丫鬟倒是被自家老爷给收了,张氏气得脸色发青,大步流星地冲进书房。
她到时,只见屋内的软塌上一片狼藉,青鸾趴在榻上,香肩半露,身上也有不少暧昧的痕迹,薛平站在一旁,脸色灰败,衣衫凌乱的厉害。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张氏怒道“好你个薛平,枉你自称是圣人的子弟,竟敢做这种白日宣淫的丑事”
薛平又羞又恼,见张氏一脸不屑一顾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两步,抓着张氏的头发,把她拉到眼前,抬手就是两巴掌,直打的张氏脸颊红肿,嘴角流血。
“贱人,当我不知道你什么恶毒的心肠,老太太的事我还没跟你算你如今就敢给客人下药我倒要看看,这些事抖落出来,你们张家谁敢护着你”
张氏被打的眼冒金星,几乎站不稳,听薛平竟然说到老太太,不禁心虚起来。
“我老太太与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她自己”张氏话未说完,薛平抬手又是两个巴掌。
“贱妇还不闭嘴是要我在这掐死你不成”薛平一脸狰狞,目眦欲裂,看向张氏的眼神充满仇视,似乎恨不得吃其肉啃其骨,像是野兽一般,“你若再说一句,我便当场掐死你。“
薛平一字一顿说道。
张氏见着丈夫一脸狰狞如修罗的模样,终于心生恐惧,闭上了嘴。
两个小厮听里面没声音了,这才进屋。
薛平一脸冷漠“青鸾触犯家规,对主君不敬,杖责一百。”
青鸾吓了一跳,杖责一百,这就是要打死她的意思,她连滚带爬的从榻上下来,衣衫不整,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抱着薛平的大腿哭道“主君饶命啊主君都是夫人让我做的,药是她给的,羹也是她熬的,奴婢实在不能不听夫人的话啊,主君,饶了我吧”
张氏怒道“贱人,我平时对你不薄,你竟为了保命陷若不是你”
“闭嘴”薛平怒喝一声,青鸾和张氏均是一声也不敢吭。
他冷冷道“拖出去,给我拖出去。”
这之后,饶是青鸾如何哀嚎,薛平也毫不动心。
书房外,棍棒砸在血肉上的顿重声音如同闷响,青鸾起先还能哭嚎两声,很快便没声息了,到了第七十棍,便七窍流血咽了气,血水在她身下汇成一小摊。
张氏看到青鸾的尸体,几乎吓得尿了裤子。
薛平冷冷看着张氏,缓缓道“把夫人押进祠堂,关起来,不必送饭,也不许叫任何人见她。”
张氏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老爷我”
薛平疲惫地看了张氏一眼“到底是夫妻,我给了你许多机会,可你做事却越来越没有章法了,薛家不能再留你。”
张氏后背发凉,却只觉喉咙里堵了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老妈子们上前,将她拖了下去。
之后没多久,夫人犯了错,被老爷软禁的消息才传到后院。
薛婉听到这消息,只觉得有些十分微妙。
芷荷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她打听到的消息。
“据说是夫人身边的奴婢不干净,竟在书房勾引老爷,就是那个叫青鸾的,是获罪人家的小姐,去年才买到家里来的,没想到竟干这种事。”芷荷不屑一顾地说道,“我呸”
薛婉躺在摇椅上,晃得厉害,她听此,放下手里的话本,喃喃道“既然是获罪的官家小姐,如何不知道轻重,敢在这时候勾引老爷且不提便是这丫头不懂事,又为何要把夫人关起来”
春樱也说道“奴婢也瞧着不对劲,但老爷夫人身边的人,这一遭不知怎的,都守口如瓶的,一概说是不知道,只是老爷定然是动了怒的,那个青鸾听说当场便叫人给打死了,如今尸体只怕已经送到义庄上去了。”
薛婉觉得奇怪。
“算了,小姐想那么多干嘛,横竖夫人有老爷收拾呢,过两日可是上元节呢,小姐想买点什么好吃的”芷荷笑道。
春樱白了她一眼“你啊,就知道吃。”
薛婉却道“芷荷说的对,不该咱们的事,先想想过两日上元节,你们想要什么点心”
她嬉笑着岔开话题,心下却有一丝疑虑,这会不会与沈淮安有关只是此事想来,是与她无关的了。
而薛家在这之后,更是诡异的宁静起来。薛瑶和薛宁要见薛平,却都被挡了回去,张氏被关在祠堂里也出不来,家里的事情暂由盈姨娘处理,更将祠堂把守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只是张氏的事还不明朗,上元节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