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跑马山下却渐渐热闹起来, 营房里处处点着火把, 来来往往的官兵一队队的进出。李政的营帐内,薛瑶十分恭敬地跪坐在李政面前, 她戴着着兜帽,低着头,只几缕青丝垂落下来, 显得格外乖巧顺从。
营帐内,只薛瑶和李政二人,李政眯着眼打量着薛瑶, 明明是不曾及笄的闺阁少女, 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堆着长大的,谁又能料到,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柔弱女子会是个狠角色。
“你当真确定薛婉就在跑马山上”李政疑虑道,“只因你这一句话,本王可是连荆州军都调动过来了。”
薛瑶微微一笑,努力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殿下,我混入金陵城也有半月有余,薛家的情况,与周家的来往, 俱都看在眼里。今日一早,周家人亲自送定远镖局的镖头和镖师们离开,薛婉就跟在镖师的队伍里,随行而来。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绝不可能有假。”
李政听此,不无感慨地说道“你对自己这个姐姐,也是当真上心了。”
薛瑶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咬牙切齿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薛家人人都对不起我,薛婉是头一份,我自然是恨不得她马上去死,还有沈淮安”说到这三个字,薛瑶的口气更是恨毒,“沈淮安那厮对薛婉早已是情根深种,殿下只要抓到薛婉,别说要沈淮安退兵,只怕让他当场拔剑自刎,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李政哈哈大笑“当真,那此人倒是个情种。”
“情种又有什么用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薛瑶一边低声说,手指蜷缩在袖子里握成拳头。
薛瑶在金陵城埋伏了十余日,因沈淮安在战场上故弄玄虚,金陵谣言四起,她一边按着李政的要求散播流言,一边却秘密注视着薛家和薛婉的动向。
周家请了镖师,周舒兰连夜造访薛府,都是薛瑶亲眼所见。
她知道,以薛婉好管闲事的性子绝不会放着周瑾之不管,她想杀她,但她身边都是李政的人,她若是借机报私仇打草惊蛇,李政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所以薛瑶选了这一计,借刀杀人,目前看来效果十分不错。
“沈淮安心系薛婉,定会脱离大部队的进军,率先抵达战场,四殿下还需早做准备才是。”薛瑶殷切说道,“定要在两日内抓到薛婉,否则等沈淮安的大军一到,殿下可就来不及了。”
李政满意地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放心这里有我,你可以先回去了。”
薛瑶微微一愣,似不明白李政的意思“殿下,我”
“去金陵吧。”李政盈盈一笑,温柔道,“去金陵继续探听消息,最好潜伏下来,薛婉这里,一切都有我来处理,你尽管放心。”
薛瑶如何能放心她是一定要亲眼看着薛婉死的“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李政打断了薛瑶的话,他说话依旧十分得体,身上却依稀添上几分独断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我的命令。”
薛瑶听此,只得十分不甘心地双手交叉,举过额头,慢慢叩下“臣谨遵殿下懿旨。”
这之后,薛瑶起身离开。
李政的营帐内,一灯如豆,王妃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将手中的羹汤放在李政的桌案上,而后她走到他身后,温柔地按摩着李政的额头。
李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先歇会儿吧,不可过于操劳了。”四皇妃轻声细语道。
李政轻叹了口气“如今眼前就是刀山火海,我如何能有心思休息,沈淮安用兵向来独辟蹊径,我麾下无人可与他抗衡,若不想法子制约住他,只怕早晚要被他拿下。”
四皇妃听此,亦是十分低落,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无论如何,殿下都得早作决断啊。”
李政疲惫地点点头,他伸手拉过四皇妃的手,声音低沉地说道“若是有一日我败了,只盼你和孩儿能有活命的机会。”
四皇妃浑身一颤,轻斥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和孩子又岂能独活”
李政听此,不禁苦笑起来。
而这一夜,不得入眠的人注定不会少。
沈淮安将薛婉打横抱起,回到众人面前。
“沈忠听令,带五十人下山,去抓李政派来的探子,能抓一个是一个,越多越少。抓到了也不必废话,杀了了事。”沈淮安冷冷说道。
“是,属下明白了。”沈忠拱了拱手,率先退了下去。
而后沈淮安又转头去看刘镖头“刘镖头,你们都是收人钱财,的,如今大敌当前,我希望你们能履行承诺把薛婉和周公子都带回去。”沈淮安转头看向刘镖头。
刘镖头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周瑾之也跟着忙道“大人放心,薛姑娘与我有恩,我定会保她安然离开。”
沈淮安松了口气,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薛婉,她脸颊上沾着尘土,风尘仆仆的模样,平日里她沉着冷静,对他总是那般冷言冷语,可如今这样闭着眼乖顺躺在他怀里的模样,倒当真像个十五岁的闺阁少女一般,满脸的恬静。
士兵推了一辆运粮车过,沈淮安将薛婉放在车上,想了想,他又将薛婉身后背着的挽星河取下来,背到自己身上,而后轻声道“走吧。”
周瑾之应声,和镖师们一起下了山。
待人走后,沈淮安才集合了余下的兵马,他这次只带了百余人上山,此时还剩五十人,这百人均是他亲自出的精兵,他认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知道他们每个人的脾气,心中不禁惆怅。
沈淮安看着那一张张期盼的脸,缓缓说道“我当你们每个人都是我的兄弟,只今日却要带你们赴死,我实是过意不去。”
“将军说的哪里话,我等的命都是将军的,将军要我们去哪,我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我等但凭将军吩咐。”
沈淮安点点头“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言。我要你们在这里守五个时辰,若李政的探子发现了这里,一定会竭尽全力攻上山来,你们只需守五个时辰,若是五个时辰后逃不了,你们降了便是,我不怪你。”
“我们守在这里,将军去哪”有人问道。
沈淮安轻轻一笑“陈老二,你哪那么多屁话。”
余下人却渐渐变了脸色。
“我们哪也不去,我们跟着将军”
沈淮安斥道“我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吗”
众人听此,又安静下来。
沈淮安这才放下心来,命人牵来了坐骑,下山去了。
薛婉醒过来是在回金陵的路上,彼时,天色大亮,她头疼欲裂,自运粮车上直起身子来。
前面周瑾之和刘镖头仍在争论。
“刘镖头,你是收了我周家银票的,若不能将周某人安全送回金陵,你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周瑾之气得声音发抖。
刘镖头怒道“我可没说不把周公子送回去,只是这薛家姑娘,你们周家可没花银子,我想扔下又如何带着一个运粮车走太慢了,若是路上遇到叛军,咱们可是一个也跑不了”
此时,刘镖头气得要命,早在下山之后他们就想把薛婉扔扔下的,可周瑾之却死活不同意,照他看来,带着这样一个拖累,他们根本跑不快,更何况,这场祸事本就是这女人引出来的,果然,带女人出门实在晦气的很。可周瑾之却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怎么也说不通。
“不行,我答应过沈将军,将薛婉安然送回家,更何况她是为了救我才深入险境,我绝不会把她一个人扔下”
刘镖头脸色一凛,冷笑道“周公子若是执意不听商议,那我只能独断专行了。”说罢,他便往后喊道,“把车扔下吧。”
周瑾之怒喝“你敢”
“周公子,劝你还是少说两句,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想着怜香惜玉,你看沈淮安那副要为薛姑娘豁出性命的模样,你也不过是个冤大头,何必这么上心。”刘镖头说话不客气,周瑾之被他憋得满脸通红,却再说不出一句来,余下的镖头跟着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