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原本只想在周家梳洗一番, 可她实在太累了, 沐浴更衣过后, 丫鬟们帮她换了衣裳,她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深夜。
她睡在床上,身上只着单衣, 只觉得浑身酸软,手脚发麻。房间里香气阵阵,是周家惯用的香料, 薛婉腹中空空, 从床上坐起来,因弄出了一些响动,外头伺候的丫鬟们听到了,立时忙碌起来。
“薛家小姐醒了。”
“薛家小姐醒了。”
不一会儿,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周家。
周夫人和周舒兰一同到了客房,又叫人热了粥端过来。
“好孩子,你可吓坏我们了。”周夫人亲自端了粥碗过来,递给薛婉,神色间很是紧张, “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怎么也叫不醒你,只得去请了大夫,好在大夫说你只是过于劳顿, 最好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我便叫人把客房收拾出来,先安排你睡下。本想着,你若明日还不醒,可就得叫你父亲过来了。”
“夫人不必担心,我确实没什么事情,就是有点饿了。”薛婉不好意思地笑道,她醒来后原本不觉得什么,可周夫人端着粥进来,那香味扑鼻,顿时让薛婉觉得肚皮里打起雷来。她接过粥碗,三两口便喝了个干净,周舒兰忙叫人又盛一碗,她连喝了三碗,只把肚皮喝的圆滚滚的,这才停下来。
“叫周夫人见笑了。”
周夫人瞧着薛婉这饿极了的模样,心疼得更不得了,直骂周舒兰莽撞,连累了薛婉。薛婉却十分不好意思道“此事说来也是我莽撞了。”
周夫人嗔怪地看了薛婉一眼,拉着她的手殷切道“好孩子,你也不必替舒兰求情,这一回,我们是要好好罚她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白受了这委屈。你如今是我们周家的救命恩人,我周家上上下下都承你的情,记你的好,记你一辈子的。”
薛婉听此愈发尴尬起来,说白了这次的事谁也怪不得,阴错阳差还是她的问题,毕竟李政是因她在那里,才会强攻跑马山的,否则跑马山有沈淮安坐镇,本不至于那般凶险。
只是这些话她也不好再多言,只得客气了两声,将话题岔了过去。
“却不知如今的局势如何”薛婉问道。
周舒兰插嘴道“我们也不太清楚,哥哥嫌我多事,如今已不肯告诉我了,只是见他整日里早出晚归的,想应是忙碌的吧。”
薛婉点点头,知周夫夫人与周舒兰是当真不清楚的。
“好孩子,现在天色也深了,你也不必胡思乱想,打仗都是男人的事,你先睡下,待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家,顺道向你父亲赔罪。”周夫人拍拍薛婉的手,柔声说道。
恰在此时,外头有丫鬟敲门道“夫人小姐,瑾之少爷回来了。”
周夫人面露喜色“可算回来了,这得两日不曾着家了。”
周舒兰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
那丫鬟继续道“少爷说,若是薛大小姐没睡,想过来看看她,且有些事要与薛大小姐讲。”
这事本是唐突,一个外男跑到后院来见一姑娘,可周瑾之这些年来,无欲无求,一副随时都要出家的架势,周家又是商贾出身,没那么多讲究,周夫人听着儿子愿意接近女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阻拦。
是以,在薛婉点头同意以后,周夫人便屏退左右,还拉走了看热闹的周舒兰,给周瑾之和薛婉一个独处的机会。
薛婉换了衣衫,又命丫鬟们点了灯,整个客房灯火通明的,过了一会儿,周瑾之才推门而入。
只见,周瑾之亦是风尘仆仆,像是从外头刚回来的样子,他瞧着薛婉,忙恭恭敬敬拱手一拜。
“多谢薛大小姐救命之恩。”
薛婉起身回礼,苦笑道“周公子严重了,是我连累了你才是。”
周瑾之摇摇头,一脸惭愧之色“确是我周家连累了你。”
薛婉听出他话里有话,忙叫周瑾之坐下,再分说起来。
却原来,周瑾之回到周家后,便按着沈淮安出征前的章程,自金陵城附近采购了第二批粮食,运往跑马山附近。
而后,他留在军中,打听沈淮安和薛婉的下落。昨日下午,沈淮安已回到军营中,将他在战乱中受伤的消息散播出去,又将跑马山口的兵力撤出,李政果然很快撤军,如今沈淮安已将大军开拔,移出金陵附近,自己则回到城中,预备养伤一段时日。
“昨日夜,沈将军被人抬回府衙,他麾下的小将沈忠这两日在彻查金陵城中走漏消息的事,竟查出我周家的家仆中,也有两个是奸细,你离开金陵城的事,正是他们转告给叛军的细作的。”周瑾之羞愧说道。
薛婉听此,也渐渐变了脸色。家仆中混入细作,这事确实十分难堪,周家毕竟不算那些根深叶茂的书香世家,于政事上不够敏感,奴仆的采买都过于随意,以至于叫人钻了空子。
“此事尚未走漏风声,沈小将军要我三缄其口,明日他正要利用这两个细作去钓大鱼,我不敢告诉家父家母,只得单独告知你一声,待我周家清理过门户,再登门赔罪。”周瑾之又客气地站起来,郑重行礼道。
薛婉听此却微微蹙眉,轻声问道“若说这些奸细关注你的行踪便罢了,却为何会对我的去向如此上心”
“我也是十分疑惑,可沈小将军不愿与我多言,我便没再追问。”周瑾之亦是满脸疑惑。
既然李政的探子能入的了金陵城,只怕叛军之中,也定有沈淮安的探子,这金陵城的细作到底是何许人,他定然是心里有谱。
薛婉想到这,也不再深究,横竖几天后,自有结果出来。
周瑾之见薛婉不答,知她也并无头绪,便将这话题略了过去,他看了薛婉一眼,面色微红,扭捏的仿佛小媳妇儿一般,突然轻声道“薛姑娘是因为救我才损了闺名,如今这世道女子十分不易,在下虽不是良配,但若他日姑娘当真因此受累,周瑾之不才,愿给姑娘一个归宿。”
薛婉方才还在想叛军细作的事,未料到周瑾之话锋一转,突然说起这个,薛婉一脸愕然看着周瑾之。
周瑾之今年已二十有二,只是面容白皙,本身又是十分温婉的性子,天生羞涩,垂头坐在薛婉身旁,也不敢看薛婉的面容,声音又轻又小,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大约也正是这份不随年龄增长而渐退的青涩,才叫他五年如一日的守着那未过门的亡妻。
“周公子言重了。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只要大家都不乱说,又有谁会知道。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公子不该如此草率的。”薛婉蹙眉,轻声说道,“若你当真娶了我,有朝一日,你遇到一个女子,愿意让她走进来,又当如何”
“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了。”周瑾之黯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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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未必,人生还长着呢,谁又会知道,自己日后会遇到什么人呢”薛婉莞尔一笑,托腮看着桌子上的烛火,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竟有些怔忪地出神。
周瑾之抬头看着薛婉,这姑娘明明还不到十六岁,可一言一行,却比他还要成熟几分,此时,烛光摇曳之间,薛婉的眼底略带忧愁,像是经历过许多沧桑一般,瞧着让人难过。
他不禁开口“你好像经历过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