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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1 / 2)

第四十章

“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朱袍男子冷哼一声。

卫絮不语, 心中却想不变应万变, 不管他说什么, 我只不理会便是。他自己一个人说得无趣了, 自然就住了嘴。

朱袍男见她闷头走路,半声不响,回过头,凌厉的目光从阴森森的面具后不善地扫了她一眼“哦莫非是怪我羞辱了你的外家”

这话卫絮再不好不接, 她也有些着恼, 谢家是她外祖母家,眼前之人踹了一脚不算, 还来回地碾, 她怎会高兴道“骨肉亲戚, 总是与众不同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辱及郎君的外家,郎君当如何”

朱袍男子凉嗖嗖道“我定交手称赞一番。”

卫絮再机敏都倒噎一口气,被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外家一心想给我爹爹送小老婆,我家小姨趁着我娘亲有孕,明为照顾阿姊,实则一心勾搭姊夫”

“你你污言秽语。”卫絮长在深闺,几曾听过这等放肆露骨之语,面含薄怒, 只恨不能拿手掩耳。

朱袍男子背着手,心情极佳,笑着道“浮萍偶遇小娘子得了我的相帮, 却又怕沾上麻烦,一心想撇清干系。事不遂人愿,你一不小心就知了皇家私密,这可如何是好”

卫絮直惊得目瞪口呆“你”

“我小姨对外说是染疾病殁,实则被赐三尺白绫,尸骨连祖坟都没进。”她不愿听,朱袍男子却非要说,直把卫絮气得竖起秀眉,立起妙目,恼怒地瞪着眼前之人。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巾帕,心知她越生气越是着了道,屏着气半晌才静下来,道“眼下无人,我只当郎君不曾说,我也不曾听便是。”

朱袍男子点头“也是,自欺不失为上选。”他想了想,拉长声道。“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要是隔几日满城尽飞国丈家的流言,彻查之下,你说会不会与你扯上干系。”

卫絮强撑道“你为恐吓我,将自家私密之事散于人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益”

朱袍男子满不在乎道“又不是我做下见不得人的事,他们有没有脸面,咎由自取,于我哪来得自损八百”

“总是皇家事。”卫絮道,“圣上想必也不会许你胡作非为。”

朱袍男子笑着道“大不了讨顿责罚,难道还能让宗正寺剔我出皇家族谱说起来你祖父做过宗正寺卿,不如你去问问”

卫絮满心疲累,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索性闭耳不听,加快脚步往驱傩处走去,朱袍男子被她逗笑,畅快的笑声丝缎似得绕过她的耳畔,卫絮更添羞恼。他二人一人笑,一人气,正僵持间,斜刺里杀出一个白面鬼,张牙舞爪地来吓卫絮,卫絮心神不宁之下,还当是哪个扮鬼的童男女捉弄于她,正要侧身避过,白面鬼却不依不饶地来抓她的衣袖。

“怎这般顽皮。” 卫絮躲过手,轻声斥道。

那只白面鬼嘻嘻一笑,将脸上面具一推,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不是卫紫又是哪个“哼大姐姐可有吓到”

卫絮惊见堂妹,心下一喜,只感逃过一劫,一把握住卫紫的手,问道“大郎和二妹妹他们在哪处你怎一人乱跑”

她们堂姐妹感情平平,先前处不到一块,现在也不怎么亲近,卫紫远远见了卫絮,存了坏心思,故意吓她一吓。谁知卫絮不知是撞了邪还是吃错了药,蓦得亲近起来,害得卫紫愣怔在那她这个大姐姐是转了性子冰山雪成了春江水

朱袍男子看这姐妹二人的神色,便知俩人不惯亲密,卫絮听得他笑声中带着讥讽,整张脸成了血色。

卫紫还在那怔忡别扭,她大姐姐怎么还抓着自己的手里抓得她心里毛毛的,正想挣开,一抬眼又见卫絮的红红脸,吃惊道“大姐姐,你的脸怎得红了”

朱袍男子顿时大笑出声。

卫絮恼得丢开了糟心堂妹的手。

卫紫见卫絮反反复复,一时好,一时歹的,大为不满,想要生气却又神奇地安了心。她就说嘛,她大姐姐就是晨间薄雾,凉丝丝的,通常站得离人一丈远,忽然间与她亲亲密密的手握手,害得她以为大姐姐中了邪。还是这个拿腔作势动不动就甩脸子的大姐姐亲切些。她一想开,消了气,冲着卫絮扮了一个鬼脸,再将白面鬼的面具往下一拉,再伸手一指“喏,长兄和二姐姐他们在那边呢,你怎没瞧见”

卫絮大为无奈,道“你们都戴着面具,我也只能看衣识人,哪里一眼就能认清”

卫紫讪笑一下“那大姐姐随我来。”走了几步,又觉不对,回过身看着朱袍男子,喝问道“你这个疫鬼怎跟着我们”

卫絮大急,顾不得往日嫌隙,拉住卫紫,低声道“是这位郎君好心送我过来寻你们的。”

卫紫噘着嘴,道“可他鬼鬼祟祟的。”

朱袍男子倒没生气“我从来光明正大。”他说罢,先行几步,对着不远处拿卫放当桩子,与卫繁追逐笑闹的楼淮祀就是一脚。

楼淮祀挨惯了他爹的打,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朱袍男子这一脚踹在了卫放腿上,卫放一声“唉哟”抱着脚金鸡独立着直蹦达。

朱袍男子踹错了人,一时也有些过意不去,只他极好脸面,站那左右四顾,就是不肯上前致歉。

楼淮祀冲过来一把揭了朱袍男子的面具,怒道“姬冶,你好端端打人,我要告诉舅舅去。”

姬冶一把夺回面具,道“你是垂髫小儿不成一天到晚只知告状,就这般还想娶妇我都替你羞臊。”

卫絮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眉飞目扬,鼻挺唇薄,心想这人相貌生得张狂,行事也是无所忌惮,倒是相得益彰。她心下忌惮,就往旁边移开几步,离姬冶又远了些。姬冶察觉后,一挑剑眉,暗骂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卫放抱着脚跳了好一会,动弹几下,“咦”了一声,完好无缺,疼痛都消了大半,侥幸侥幸,害得他以为自己腿断了。

卫繁取下傩婆的面具,挽住卫絮的胳膊,笑道“大姐姐可算和谢家表姐说完了话,那边朱衣人人的长鞭好生厉害,几丈外能击破巴掌大的薄纸,半点都不伤人。”她边说边摸出一面指长的金箔春幡,踮脚插卫絮鬓边,又在她耳边轻声道,“楼哥哥拿了好几面小春幡,我们姊妹一人一面,大姐姐这面春分幡,上头的暗纹是冬梅。”

卫絮看了眼卫繁髻边果然也插着一支小春幡,不由盈盈一笑“多谢妹妹记挂。”

“自家姐妹应当的。”卫繁跟着她笑。

楼淮祀拉了姬冶过来,与卫家兄妹道“这是我表兄,姓姬,行三,单名一个冶字。”

几人两下一见礼,卫放揉着小腿肚弹着舌还想教训一下这个乱伸脚的,姓姬岂不是皇子那还算屁个帐,好在踹得不轻,嘿嘿,不然有冤都无处伸去,这一进一出,他好似还赚了。

姬冶想了想,终是道“卫兄见谅,我这一脚是冲阿祀去的,误伤了你,是我之过,要不请个医师来看看”

卫放连忙原地蹦了几记,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四肢齐全,能跑能跳。”

姬冶扫了卫放一眼 ,拿胳膊肘轻捅一下楼淮祀卫大郎好似有些不大正常,他的妹子别是有隐疾

楼淮祀不及他高,搭着他的肩,道“胡说,我舅兄最好相处不过,不像你,还是为人兄长的,上来就暗算我。算了,念你有功,就当将功折过。”

姬冶不解“何功”

楼淮祀溜了一眼卫絮,笑着在他耳边道“国夫人有心结亲福王府,本想让他们相个面,无不妥处就可将亲事定下。谁知先才出了岔子,谢家将我大姨子拉走了,我还以为这趟不得成行,没想到,你倒把人带了来。”

姬冶这才注意到姬凉也在,有些不可思议道“国夫人竟喜爱姬凉这般的孙女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细声细气,有如小娘子。国夫人别是不喜大孙女儿,胡乱拣个人家塞她过去”

楼淮祀笑道“阿凉哪里不好福王府铁帽子王,只要不惹事,尽享富贵清闲,可谓与国同休。你也不去禹京打听打听,不知多少贵女愿许凉郎,比你这无封的皇子还要抢手。他一个福王世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有何妨王府亲卫养着干吃白饭的要不是卫侯府与福王府有旧交,姬凉这样的金龟婿哪轮得到卫絮”

姬冶磨牙,哼声道“你自己也是手残脚弱,这才与他惺惺相惜,男子汉大丈夫,长于妇人之手,娇惯文弱,能顶什么用”

楼淮祀冷笑“左右是你堂弟,你爱贬低自是随你,反正我是不痛不痒。”

姬冶扬眉也冷笑了一声。福王府与皇家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元祖之时修皇家族谱,卫老国公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个姬平,填好了皇家满是窟窿的祖宗牌位,姬平更捞得个百世富贵。福王府自知出身不正,底气不足,老老实实做闲王,不敢生出丝毫的张狂。王府子孙不知是天资有限还是有心为之,大都平庸无能。

姬凉还算好的,除了性子文弱了些,不酗酒,不修仙,不好渔色,唯好诗书字画,脾气又好,偶有冒犯,他也是一笑置之,不予计较。就是有些呆性,给他本书,他能晨起坐到晚凉,茶饭不思,且有些反祖迹象。

老福王姬平是被老国公从田埂间带走的,两腿还沾着田泥呢,做了福王后,用不着他种田了,姬平闲得在家抠着脚丫打着转,实在找不到可消遣的,只好在府中辟出一块地,种棚葫芦丝瓜,引为乐事。临死都还惦着自己的地,深憾子孙里没一个能知自己平生所好的。

姬平一故去,秋凉藤枯架倒,异岁就改种了奇花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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