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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1 / 2)

第八十二章

未见全貌, 只窥得一斑卫繁是心中大恸, 一景尚且如此, 全貌又该如何卫繁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来, 托着腮对着茫茫白水发着呆。

绿萼等人也是无计可施,她们四人都是侯府家生子,受得最多的苦也不过是学针线时戳得指头都是针眼, 再有就是学规矩时掌心挨过打, 余的实在想不起来。

“唉”卫繁长长地叹口气, 想想自己何其有幸托生卫府, 又何其有幸托生为卫筝许氏之女,又何其有幸得祖母国夫人的宠爱,又又何其有幸兄弟姊妹之间这般和睦感激涕零之下, 卫繁连忙修书几封,诉尽思情念想, 也不管卫府收到她的书信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楼哥哥, 我想爹娘了。”卫繁抱着楼淮祀的腰,仰着脸闷闷不乐道。

楼淮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垂眸怜惜地看着她,摇了摇“那不如叫船掉头回去。”

“胡说,还要去栖州呢。”卫繁嗔道。

“可以晚些去。”楼淮祀笑道,“我也想岳丈他们了。”

卫繁皱了皱鼻子“我还有点想长公主。”

“想我娘做甚么。”楼淮祀老大不高兴, 他还记着他老娘不由分说撇下他带着他的小娘子去了温汤。

“楼哥哥就不挂念长公主与将军”

“不想。”楼淮祀道,“我看我娘他们也不想我们,他二老甜甜蜜蜜, 花前月下,我们还是离远些才好。”

话是有几分理,就是入耳怎么这么不中听卫繁将脸贴在他怀里一会,复又仰头看着楼淮祀的双眸“楼哥哥,栖州真的有这般多得贫苦百姓”

楼淮祀在心里暗骂梅老头其心可诛啊。低头轻啄她一口,沉吟了一下,道“我也不知栖州是个什么景况,虽说三人成虎,眼见为实,但,十人十一都这般说,想来不会假。”

“那,栖州为什么这般穷苦”卫繁又问。

楼淮祀这回倒真不知如何作答,栖州从上到下烂到了根子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究其根底年长日久的,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道不明。

“妹妹,这天下贫者多,富者寡。”

“可为什么呢”卫繁又问。

楼淮祀道“我也不知。居其位谋其政,令这天下居有屋食有粮,是舅舅该操心的事,这只事大不易。像我等,既不大聪敏,又不知利弊,多想多做都非益事,焉知不会乱上添乱。各人自扫门雪,安管他人瓦上霜,旁人都说这是利己之言,我却不尽苟同,人人都能扫净门前雪,岂不是长街无积雪,广道能通天”

卫繁半张着嘴,苦思一会,似有不对之处,又深有其理。

楼淮祀笑道又亲了一记她艳红的双唇,放缓声,柔情款款道“妹妹,你我力微,不去添乱,将门前扫得干净些,别滑倒过路之人,与己方便,便是与人方便,如何”

卫繁略一思索,一口应承“好啊,都听楼哥哥的,不过,我可以效仿在家里冬时施粥施米吗,略尽绵薄之力”

楼淮祀微扬了扬眉,施米施粥自是好事,可在栖州说不得就能惹出事来,饿极恶极之民,连自己都吃,心中哪存善意恩情,你施他粥米,他却要你血肉。楼淮祀微微笑,又亲了卫繁一口,道“妹妹,你不知,栖州春短夏长秋长,冬日也是暖如三春,一年到头也未有冬寒。”

卫繁懊恼不已,道“啊呀,我竟将这事忘了,阿姊给我的舆图里有写,只我没细记它。”

楼淮祀道“世上再没比卫妹妹更心善之人,咱们施不了粥米,就多修路、桥如何”

卫繁拍拍手“好啊,楼哥哥这主意才是世上最好的,世上再没比楼哥哥想得更周到的人。”

素婆与绿萼等人避在外头,她耳力佳,听着小夫妻二人对着拍马屁,相互吹捧,说得人不自觉,听得人隐隐作呕。绿萼等俏脸凝滞,她家小娘子嫁与楼二后,脸皮子越发厚了,听听,吹得边都没了。

卫繁连着几天不开心颜,楼淮祀哄了好几天,觑着卫繁小睡,跑去找梅萼清算账。梅萼清眼见不好,往俞子离身边一躲,连声道“楼小友息怒,楼小友息怒,老朽也是一片赤心只为小娘子思虑。小友思量,小夫人去了栖州,早晚知得栖州面貌,直面之下岂不是心神激荡,惶恐不安。眼下先见画卷,心中有了大致影象,届时也不至受到惊吓。”

楼淮祀咬着牙道“谁说的,卫妹妹只管安心在家里就好,怎会见到栖州这些糟污事”

“诶诶这便是小友的不对,楼夫人又不是猫狗,放在手边逗弄便好,四年寒暑,小友都让夫人独在家中这与禁闭何异啊这是犯了错,还是碰了忌讳要如此对待”

楼淮祀跳脚“那等卫妹妹去街集时,我就让左右拉了布障,左右看不到这些事。”

梅萼清从俞子离身后探出脑袋,直锁着眉头“小友,我看楼夫人聪明伶俐,可经不得你这般糊弄。夫妻之道岂能相欺相瞒,当坦荡剖白。”

楼淮祀气得笑了“梅老头这般说,倒是一片好心”

“那是自然。”梅萼清道,“老朽私心几分,泰半还是为了小友与小夫人。你虽是老朽上峰,老朽的年岁却当得长辈,这人生地不熟的,自要多多为你二人考虑。”

“你放屁。”楼淮祀怒道,“你得了好处,还要占我便宜”

梅萼清大惊,叫屈道“楼知州这话可重了,敢问老朽得了什么便宜”

楼淮祀顿时哑口无言,他就是不知道梅老头想干什么才气闷,明知他一肚子鬼胎,愣是不知道怀的什么坏种。

俞子离拦下道“好了,明府说的话,不无道理。繁繁去了栖州,早晚知晓城中什么光景。她是你娘子,你不要一心只想着糊弄她。”

楼淮祀瞪着他二人“哼,我早知你二人现在是一个鼻孔出气。”

俞子离一掸衣袖“我是你的幕僚,怎会与梅明府一个鼻孔出气小小年纪这般多疑。”

楼淮祀拿俞子离没法子,气咻咻走了,为行报复,将水寨中救下的吠儿塞给了俞子离。这小丫头不男不女,从小在贼人身边长大,性子还有点歪,让她伺侯俞子离去吧,当个添茶倒水的丫环。塞了人之后,又怕吠儿藏奸,又叮嘱朱眉道“朱大哥,我想着让你跟着我师叔,我师叔这人生得文雅秀气,他爹文武全才,他却是二两力气也没有,文弱得狠,且里外不分。你多护着他些,那个吠儿要是老实就罢,不老实你就杀了罢。”

朱眉看着他,道“郎君既不放心,何必把人放在俞先生身边”

楼淮祀道“我倒想现在就杀了,就怕我杀掉后,师叔要跟我翻脸。他滥好心,非要将人带在船上,他自己领身边去。”

朱眉谨慎道“只要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在俞先生身边敢保俞先生无虞,目不能见处,我也不敢应承无有疏漏。”

楼淮祀道“朱大哥就贴身保护师叔就好,大可同桌食同榻寝。”

朱眉冷着脸“当时就与郎君说好,我不与旁人贴身相处。”

楼淮祀一拍额头“我竟将这茬给忘了。”又犹疑地瞄了朱眉好几眼,疑他有什么怪疾,“那罢了,师叔要是倒霉,一片真心喂了狗,也是时运不济,届时我多烧点纸钱给他。”

朱眉半晌才凉凉道“将军怕不肯甘休。”

楼淮祀叹道“家门不幸,摊上这么个爹,有事没事都要挨揍。”

朱眉脸上红色的刀痕一抖,心道就你这样的,楼将军没将你打死已是慈父心肠。他略一思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楼二虽说话颠三倒四,行事无所顾忌,对手下却是大方照顾。这般好的雇主,死了颇为可惜。开口道“既如此,属下还是多加提防。”

“有劳有劳。”楼淮祀脸上殊无喜色,唉声叹气地走了。

朱眉差点以为他私底巴不得俞子离出事。

俞子离得知此事后,看了眼顶着一头短发,仍旧只肯着男装的吠儿,笑了笑,道“罢,在船上跟着我也好,到了栖州中行安排。”船上一帮大老粗,老牛这干人又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放吠儿在船上与他们混迹一处,不是什么好事。卫繁本来怜吠儿身世孤苦,想留在身边,楼淮祀死活不肯。

吠儿倒有自知之明,道“我出身微贱,也不好在娘子身畔。”她是充当男儿养大的,跟着匪徒,举止能文雅到哪去先自惭形秽,大不自在。

俞子离又想叹气,自他离了禹京,三天两头就想扶额叹息,再这般操心下去,他怀疑自己未老先衰。

梅萼清到底被楼淮祀揪了几根胡子,神出鬼没地站在俞子离身后,道“俞郎啊,楼小友万般皆好,就是失了点宽厚,俞郎身为师叔,若父,当多加指引。”

俞子离再好的涵养都想骂娘,抬人上火架的是梅萼清,搬柴撤柴的也是他,真是正事反事一人做尽。

梅萼清迎着徐徐江风,看水鸟成行,流水汤汤,笑道“俞郎百闻栖州事,却也未曾亲见栖州貌,老朽画不尽此间心酸血泪事啊。”

俞子离神色微凝,无有应答。他见栖州图并不比卫繁初见好到哪去,许只楼淮祀这般心冷肠硬之人才会漠然视之,不为所动。

船过泗水,又几经靠岸离岸,终进淇江,渐近栖州。江上往来船只重又多了起来,往来频繁者大都行迹可疑,不似善类,然他们行舟却是一派风平浪静,反比在别处更顺风顺水。

楼淮祀自进入淇江后就频频找江石饮酒,嘴角挂着怪笑,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惹得江石实在是怵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周旋,时不时还要挨偻淮祀几记“江郎不厚道,你我这般交情还要藏着掖着”的幽怨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了栖州近江何稽弯,再行水道变窄,楼淮祀的大船行舟不易,只能在这边靠岸,江家的船只却可直入栖州城内码头。江石迫不及待辞别楼淮祀,拒了摆宴之邀,领着江家船队,歇息都不作歇息,逃般地走了。

卫繁戴着帷帽,站在船头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土地,她要与楼哥哥在这生活四年之久,这里与禹京无一丝相像之处。天高气爽,举目望去,一片旷野,无高树成林,无高楼城郭,水道有如织网,茅草这一处那一拢,郁郁葱葱,长脚白头水鸟成群结队飞过来飞过去觅食,有两头尖尖的小渔船穿行水道间,停在一处似在那收网捕鱼。

卫繁看得有些新奇,上巳出行游玩,她也见人张网捕鱼,好似不是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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