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弥罗把资料送到了美术馆外的旗杆下。
送完资料, 他没有去酒吧找太宰治,而是回了家,他需要花点时间来思考森鸥外给他的任务。
他要在明天日落前杀掉织田作之助太宰治在afia里最好的朋友。
风弥罗坐在沙发上,脑袋里思绪纷飞, 一会儿是他与织田作之助仅有的几次碰面, 一会儿是太宰治讲他跟织田作之助遇到了什么趣事, 一会儿是森鸥外刚才下达命令时的模样。
他在想, 杀掉织田作之助之后,太宰治会跟他生气吗
死亡是解脱,死亡也是离别。
风弥罗对于杀掉织田作之助没什么感觉, 对他来说, 他只是送对方离开了这个痛苦又冗长的梦境。可对于太宰治来说,他会与最好的朋友分别。
他不在意别人的生与死,但会在意太宰治。
所以应该是会跟他生气的吧。
风弥罗在脑海中为三人的重要程度排了序, 首先是太宰治, 其次是森鸥外,最后是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最重要, 以太宰治的感受为先。
风弥罗陷入新一轮的思考。
他可以不杀织田作之助,但就算他放弃任务, 森鸥外想让织田作之助死, 任务的执行人不是他, 也会是别人。而且他放弃任务后, 森鸥外可能会生气, 很大可能还会换人去杀织田作之助。
这件事靠他一个人是无法解决的, 他需要找太宰治商量、听听对方的想法。
这时,风弥罗听到隔壁太宰治回来的声音。
风弥罗立即思考要如何开口,他组织好语言, 还重复了一遍,确认没有漏下什么想说的内容后从阳台跳到太宰治的阳台。
“阿治”风弥罗余下的话在看到卧室内的场景时,默默吞了回去。
透明的玻璃后,太宰治侧身对着风弥罗站在桌前,桌面上有张黑白色调的照片。听到风弥罗的声音,他循声望过来,那只未被绷带遮挡的左眼里有风弥罗无法读懂的情绪,似乎有点悲伤,又有点麻木,为那只鸢色的眼眸蒙上阴霾。
阿治在不开心,风弥罗想道。
太宰治示意风弥罗门没锁,风弥罗拉开玻璃门走进卧室。
“怎么了”太宰治的声音在风弥罗听来,也失去了平常的活力。
杀织田作的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反正任务在他手里,其他人不会对织田作下手。
风弥罗摇摇头“只是想你啦。”
太宰治上前一步,展臂抱住了风弥罗“那就给你一个拥抱吧。”
风弥罗的视线在此刻落在太宰治的斜后方,他看清了桌面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三人合照。
看背景,照片拍摄于酒吧。上面的三个人风弥罗都认识,从左至右分别是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
风弥罗知道太宰治与织田作是好友,但他不知道坂口安吾与他们也是朋友。
他对坂口安吾的印象不深,两人会认识,也是因为坂口安吾是港口组织的情报员,有的任务情报他需要从对方手里获取。
风弥罗问“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太宰治没有选择倾诉,只是在风弥罗脸侧轻轻一吻,“有点累了,想睡觉。”
他不说,风弥罗也猜不到,只能说“那那你现在睡觉”
“嗯。”太宰治下巴抵着风弥罗的肩膀,半阖着眼睛,好像真的很疲惫。
风弥罗拍拍他的后背“那就睡吧。”
风弥罗已经睡了一个下午,晚上睡不着,干脆跑到楼下找中原中也打游戏。
中原中也陪他玩到凌晨一点多,也去睡觉了,风弥罗只能又带着游戏机回到家里,孤军奋战到天边泛白,这才捕捉到睡意进入梦乡。
睡到九点多时,他接了一通电话,是太宰治用电话亭里的公用电话打来的。
半睡半醒间,太宰治微低的嗓音传入耳中“弥罗,今天你去织田作那里,其他哪里也不要去。”
“嗯嗯”风弥罗困得睁不开眼睛,连连应下,“知道了。”
“把我的话重复一遍。”可能是怕风弥罗没睡醒,记不住他的话,太宰治说道。
“去织田作那里,其他哪里也不要去。”风弥罗说话迷迷糊糊,吐字也跟着不太清晰,但好歹是记住了。
确认风弥罗记住了,太宰治挂断了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风弥罗继续睡,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睡醒后,他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回忆起早上太宰治给他打的电话,洗漱穿衣出门。
风弥罗去了底层成员的公寓楼,发现织田作之助不在家。
他给太宰治发消息,问织田作之助在哪。
太宰治回复给他一家咖喱店的地址,说织田作不在家的话,应该就是在这里。
风弥罗循着地址找上门。
咖喱店的老板是个秃头地中海大叔,面容和善,很让人有亲近感。
听到风弥罗要找织田作之助,老板说“小织田作不一定什么时候过来,你可以在这里等他。”
小织田作
风弥罗回想织田作之助那张成熟的脸,勉强把这个称呼与人对应上,他点点头“谢谢,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他找了地方坐下,闻到了老板熬制的咖喱味。
好香啊,他还没吃饭呢。
“老板,我要五份咖喱饭”风弥罗朗声道。
老板取出盘子,一边盛饭一边问道“要五份能吃完吗”
“能的我饭量很大”风弥罗道。
老板把一盘咖喱饭摆上吧台“咖喱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吃完我再给你盛。”其实还是有点不信风弥罗能吃下五份,怕他点多了浪费钱。
“谢谢”风弥罗拿下盘子放在身前,勺子挖了好大一勺送入口中,“哇,好辣啊”
“小织田作很喜欢吃哦。”老板笑着说。
“原来织田作喜欢这么辣的吗。”
风弥罗嘴巴不停地咀嚼着,他边吃边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辣味。
辣是真的辣,好吃也是真的好吃。
风弥罗很快便吃完一份,看向老板“吃完啦”
“还要吗”
“要”
老板又盛了一份给他。
接下来,这个对话又重复了三次,老板终于相信他饭量大了。
就在风弥罗吃第五份时,门外停了一辆车,几个裹着黑袍脚穿长靴的人拉门冲了进来,不给人反应时间便开枪扫射。
他们的攻击落了空。
风弥罗依旧背对着他们吃咖喱饭,老板震惊地看着被凝滞在风墙外、漂浮在空中的子弹。
“吃饭的时候被打扰很不开心,不过是打架的话,我很欢迎。”
锋利而无形的风刃在室内飞速划过,那几个黑袍人的周围喷发出血雾,齐齐倒下,留下满室的血腥味。
“弱死了。”风弥罗放下勺子,活动了几下愈发疼痛的手腕,这才想起早上出门忘了吃止痛药。
算了,不吃就不吃吧,先等到织田作再说。
他对犹在震惊的老板说“老板,我还没吃饱,再来一份”
老板稍稍回神,刚才差点被那群人袭击,他心跳如鼓。用汤勺盛咖喱时,他端着饭盘的手还在细微地发抖。
风弥罗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地上躺着的尸体们,接过老板递来的咖喱饭继续吃。
叮铃,店门再次被人推开。
“什”织田作之助怀里抱着巨大的牛皮纸袋,里面装满了零食。
他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风弥罗。
风弥罗回过头,看到高大的赤铜发色男人,露出笑容“你终于来了啊”
“抱歉请等我一下”织田作之助来不及多解释,冲出咖喱店,顺着外面的楼梯上了二楼。
风弥罗能听见头顶的天花板传来脚步声。
“幸介克巳优真嗣咲乐”
织田作之助大声喊着这些名字,朝二楼里面的房间跑去,他急促的呼吸在看到推开房门跑出来的孩子们时,逐渐地平复下来。
“呜呜哇”穿着小粉裙的咲乐第一个扑上来抱住织田作之助。
他们刚才听到了楼下的枪声。
枪声停歇后,年纪最大的幸介守着门口,浑身紧绷不敢放松。直到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传来,他们才推开了房门。
“所以,这些都是你的孩子吗”风弥罗倚着门,钴蓝的眼眸望向楼梯那边探出来的几个小脑袋。
织田作之助在店里独自收拾尸体。
本来老板也要帮忙,但他考虑到老板身为普通人初次见到尸体的心情,体贴地拒绝了,并让对方去休息一下。
“嗯。”织田作之助路过风弥罗,把尸体拖出咖喱店。
这时他看到那几个偷看的孩子,说道“幸介,不要带他们看这个。”
风弥罗问“你的妻子呢”
织田作说“我还没结婚,没有妻子。”
“诶”风弥罗瞪圆了眼,“那你哪来的这么多孩子,未婚先孕”
若是别人,被这样误会肯定无语。
但织田作只是认真解释“他们是我收养的孩子,两年前龙头战争中他们失去了父母。”
“原来是这样。”风弥罗点点头,没有过多交谈的欲望。
风弥罗心中没有明确的善恶。织田作之助收养孤儿们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可能会觉得织田作善良、傻、奇怪之类的,风弥罗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他顶多会想想,正常的父亲都是像织田作这样吗。
他不知道父爱是什么滋味,以前还会好奇,不过现在完全没有兴趣。
话题结束。
风弥罗无聊地看着织田作之助收拾尸体。
在织田作拖出最后一具尸体时,黑袍半遮半掩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风弥罗见过的面孔。
风弥罗跟着织田作出了咖喱店,掀开每个人的兜帽看了一眼。
他认出来了,这些穿着黑袍袭击咖喱店的人,就是他前段时间在英国帮助过的那批人
他当初听从森鸥外的命令,帮这些人抵挡了钟塔侍从的追杀,帮他们偷渡到法国,后来又去意大利帮他们偷渡出欧洲。
风弥罗脑袋里乱糟糟的,这时,森鸥外的命令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难道森先生大费周章把这群人从英国弄到日本,就是为了对付织田作吗
风弥罗想不通,杀掉织田作只需要他就够了,为什么森鸥外还要弄来这么一批人,袭击织田作寄养孩子们的咖喱店
与此同时,织田作之助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发现了地图。
地图上描绘的地方,是横滨西面较远的山岳地带。地图上某地被打了个叉,旁边用英文写着“幽灵的墓地”看来,这是来自纪德的邀请函。他们原本打算杀掉这些孩子,逼他出手。
织田作之助折起了地图。
他不敢想,如果风弥罗今天不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伞面在织田作的脚边投下阴影。
风弥罗的声音从旁传来“这是什么”
织田作之助迎上风弥罗好奇的目光,想到对方是干部,便把地图交给了他“应该是iic的据点。”
刹那间,风弥罗散乱的思绪如珠子般被线串了起来,而iic就是这条线。他将昨天五大干部会议上提及的iic组织,与他在英国帮助过的那批人以及现在袭击咖喱店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明白了,这全部都是森鸥外的安排,但他想不明白更多。
森先生为什么要引来iic袭击港口黑手党iic为什么要袭击咖喱店森先生为什么要杀掉织田作
“你不去看看吗”风弥罗垂眸,望着手里这份被折起来的地图。
他们带着地图袭击这里,是为了让织田作找过去吧。
“不去,他们的目的是让我杀了他们。”织田作之助难得地叹了口气,“但是,我绝不杀人。”
风弥罗没想到黑手党还有不杀人的,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有个梦想。”
织田作之助蓝色的眼瞳望向咖喱店的二楼,那里住着他收养的孩子们。凉风拂过,碎发微微晃动,这个男人的眼中显露出温柔平和的神色。
“将来有一天,我能脱离afia,带着孩子们住在能看见大海的房子里。
“我想拿起纸笔,成为一名家。
“有个人对我说过,写就是在描写人类。剥夺他人性命之人,无法书写人生,所以我决定不杀人了。”
灰云缓缓地覆盖住横滨湛蓝的天空。
风弥罗无法理解织田作之助口中描绘出的宁静与祥和,他的人生充满了杀戮,从未想过离开杀戮的生活。
“既然你不杀人,那就让我来吧。”
灰蒙蒙的云层划过闪电,闪烁的电光照亮了风弥罗带笑的面容。
“我可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啊。”
雨下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