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没有办法,正要说些什么缓和局面,一声带着薄怒的声音比他先一步出口“都住手”
疯了似的老妇令行禁止,立即停下了攻击,扁担从她蒲扇般的大手中落下,她转过身,规规矩矩向走出林中鹿径的秦秾华行了大礼。
“民妇叩见玉京公主。”
秦秾华不辨喜怒的视线从地上的昏迷男子一直移到五皇子脸上。
她一句话都没说,五皇子已经开始条件反射地心虚。
“玉京公主”
冯如珠不知反应过来了什么,忽然扑在地上就开始痛哭。
秦秾华无动于衷,眼角余光都没有朝她瞥去一眼。
她望着五皇子,冷声道“回庵再说。”
无名庵的后院,鸦雀无声。
上官景福在厢房里一脸凝重地检查男子伤势,后院简陋的石桌前,人未走,茶已凉。
秦秾华叹了口气,说“竟是这么个乌龙我还以为你当真被冯如珠吸引,不想却是认错了人。”
五皇子忐忑道“阿姊,这下要如何是好”
“索性你们两家还未交换庚帖,弄错了人,现在清楚了便是。冯如仪便在此处,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你若真情实意道歉,她应该不会介意”
五皇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秾华问。
“没没什么”五皇子吞下未尽之语。
那冯如仪是善解人意,可她的庶妹冯如珠却刁蛮跋扈,别说她不会忍受他吃干抹净就跑,便是阿姊若是知道他们已经决计也饶不了自己就是疼爱自己的周娘娘,也一定会逼他娶了冯如珠
这事,绝不能让阿姊和其他人知道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后院,冯如珠还在隔壁偏殿里等他去哄,他走得匆忙,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少女唇边带着一缕莫测的微笑。
身后侍立的结绿上前一步,说“公主,结绿重新给你沏一壶茶吧。”
“不必了。”秦秾华说,目光注视着厢房内忙碌的上官景福。
上官景福注意到秦秾华的视线,走到窗前行了一礼。他正要关上木窗,厢房里的乌宝走了一步,将他拦住。
上官景福神色疑惑不解,而乌宝只是朝他摇了摇头,并未多说。
他心里忐忑,一边猜测着男子身份,一边走回床边。
昏迷的男子在这时渐渐醒转,得知面前的是大夫后,他立即抓住上官景福手腕,迫切询问下身的伤势。
“这”
上官景福下意识看向窗外,玉京公主依然看着这里,明明相隔甚远,她意味深长的神色却让他觉得,这屋子里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所有对话,都在她指掌之中。
“大夫我的伤,还有办法吗”男子颤声问。
不能人道,对每一个男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即使是清心寡欲的和尚,除非刀架在脖子上,否则也不会轻易舍弃那命根。
男子的命根只是伤到,并非不能留下,若是好好医治,完全可能和受伤前一样。
可这是公主所愿吗
为何公主偏偏今天带他上山义诊,她为的,当真是山上那些女冠吗
上官景福心中胆寒,而握住他手腕的男子还在苦苦哀求“大夫你想想办法,若能救我,日后必有重谢”
上官景福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身上大多是皮肉伤,脸上的布条因为和肉长在一起,只能用剪刀剪开,届时可能会有些疼,此处没有麻沸散,所以”
“无碍我能忍”男子急忙道。
他看向窗前的乌宝,缓缓说道“但最要紧一处,若是不尽快止血,恐怕有性命之忧,只是”
娃娃脸的年轻内侍朝他露出鼓励的微笑,他更觉寒意浸骨。
“只是什么”男子追问。
“你下身要害被贼人剪了一半,接又接不回去,若是留下它,最后不是腐烂生蛆,就是失血过多殃及性命。你若想活下去,便只有舍弃它”
绝望浮上男子面目全非的脸庞,他隐有泣音,哀求道“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叹息。
陆雍和松开了大夫的手,泪水无法被血泪打湿的布条吸收,流出了眼眶,一直流进他的耳蜗。
许久后,他泣不成声道“救我”
陆雍和做了个梦,梦里他一会是尊贵无比的大梁皇太子,一会又是困在暗无天日密室,每日遭受严刑拷打的囚犯。
当他被推入沸腾的油锅之中,极度的恐惧让他猛地惊醒。
橘红色的斜阳毫无征兆映入眼中,身上的热度并非热油,而是温暖夕阳。
火焰般热烈的夕阳中,一名肤若白雪的少女坐在窗前。她左手执书,右手撑在耳旁,神色专注于纸上文字,浑然不察他的视线。
窗外一阵徐徐微风,少女纤长的睫毛有如蝶翼轻颤,掩映着一双浅黑剔透的眼眸,陆雍和不自觉地沉迷其中,神思恍惚如同隔世。
他的身体无意识刚刚一动,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陆雍和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一瞬间,他宁愿回到噩梦,也不想在胜过噩梦的现实中苏醒。
“你”
粗粝可怕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当他发现这声音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时,陆雍和又痛苦又绝望,下意识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少女却已听见声音,抬头向他看来。
“你醒了”
她似乎一点不觉得刚刚的声音可怕,神色如常地放下书,朝他走来。
陆雍和不由自主地撇开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那张被烧红的烙铁完全毁掉的脸。
“你你是玉京公主”他哑声问。
身后传来少女温柔似水的回答“是我。”
“你救了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抹笑意“救你的是上官御医,我只是把你带回来而已。”
陆雍和挣扎着想要起身向她行礼“草民”
“你身上有伤,还是躺下说话吧。”秦秾华把他按下后,问“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
陆雍和当然不可能将一切坦白,他隐去自己的身世,只说了去年上京赶考,却在途中遭人打晕绑架的事。
“贼人绑了你,却一年没有杀你”秦秾华问。
陆雍和说“也许是草民家中贫寒,贼人勒索不到财物,又不甘心就这么杀了草民吧”
时间仓促,他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好在玉京公主并未起疑,轻声道“你说的那个山洞,我会派人前去搜查,或许贼人会留下什么线索。”
他又要挣扎着行礼,秦秾华笑着扶住他,说“不必如此惶恐,在大朔的土地上发生犯罪,我身为大朔公主,理所当然应该为民除害。”
陆雍和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玉京公主如此善良亲切,他却计划过如何去颠覆她的国家。
这去势之痛,是否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你有想过伤好之后的打算吗”秦秾华问。
陆雍和露出哀愁的表情,低声道“草民”
一个阉人,连会试都没有资格参加,回乡更是无颜面见乡亲。
他费尽心思逃出炼狱,却发现天下之大,自己无处可去
“你若是想回乡,我会给你备下路上的盘缠。”
“草民多谢公主仁心来日若有机会,必粉身碎骨以报”
秦秾华笑了笑“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她宽慰了他几句,让他安心养伤后,起身离开了厢房。
结绿和乌宝就在门前等候,见她走出,立即跟上她的脚步。
关上房门后,秦秾华唇边的微笑消失不见。她一边向无名庵大门走去,一边接过结绿递来的湿手巾。
她漫不经心地擦拭碰过陆雍和的十指,神色冷淡而平静。
“其他人呢”
“山下刚传来消息,五皇子已经入康穆门,冯家两位小姐也已到家了。”乌宝说。
秦秾华擦完双手,把手巾还给结绿,道“脏了,直接扔掉。”
“结绿知道了。”她接过手巾。
乌宝朝身后的厢房看了一眼,犹豫道“公主真打算这么走了我们花费了这么大力气”
“你养过狐狸吗”秦秾华问。
“狐狸奴婢没养过”乌宝一脸懵懂,他挠了挠后脑勺,虚心好学道“公主知道怎么养吗”
“捉一只狐狸,只需让他落入陷阱一次,驯养一只狐狸却要让他落入陷阱许多次。”
血红的晚霞在撕碎的云片中缓缓下沉,斑斓浓烈的霞光铺满少女肩头,她就像是开在火焰中的一朵蔷薇,鲜艳而耀目。
一声轻笑在风中响起,少女唇边带着温柔的笑。
她柔声说“一只狡猾奸诈的狐狸若不让他多努力几次,他又怎么知道何为绝望”,,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