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娘,他的妻子,统统死在夏人刀下
他六岁的女儿,被为首军士带走,说要进献给夏皇享用
他打猎归来,看到的却是烧焦的人间炼狱,他捡起地上的屠刀,想的是要杀光天下夏人
可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落草为寇的头几年,他杀了不少夏人,可是杀夏人太麻烦了,得不偿失,容易惹来官兵围剿。
大哥和他说,还是劫掠汉人商队的好,汉人懦弱,只要手里握着刀子,他们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没说话,但是心里早已认同。
“爹爹,爹爹这是妮妮第一次绣的帕子,送给爹爹啦”
女儿甜甜的童音忽然响彻耳畔,瘦高男子失去全身力气,向前倒去。
秦曜渊眼疾手快收回大刀,男子跪在地上,右手五指攥住了那一窝血,鲜血从他颤抖的指缝里溢出。
他没有抬头,但是不断有泪珠从他下巴滚落。
皮甲胄下那张褪色的绣帕,像要烫穿他的胸口。
一场鲜血淋漓的冲突,后继无力地结束了。
瘦高男子带领的马贼消失在夜色之中。
营地里,商队成员同心协力收拾残局,倒地的同伴中有仍活着的,立即止血救治,已经断气的,就低挖个深坑掩埋。
这年头,会刨坑吃尸的不止野狼。
两个正在协力挖坑的伙计满头大汗,停下来歇息时,低声道
“成老板救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
“那女子说的话唬得我一愣一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比我远远见过的刺史千金还有气势,她相公更厉害了比马贼还要吓人。”
“他们为什么要让马贼离开我们也死了人,伏罗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帮我们的人报仇”
另一人刚要说话,成苦其沉着脸从一旁走来,道“若是不想干,就回去休息,别在背后议论我们的救命恩人”
两人面露羞愧,不敢多言。
第二日,除了商队少了些人,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就在众人庆幸马贼不再尾随时,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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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瘦高男子率领马贼再次现身商队营地。
“你们还想做什么”成苦其从人群中走出,面色难看。
瘦高男子看了他一眼“我要见昨夜的两位大人。”
仅次于成苦其的宽阔帐篷里,秦秾华看着跪在面前的瘦高男子。
“你这是何意”
“我不知两位来历,但我知道,你们一定身份非凡,且并非夏人。”瘦高男子低着头,神情坚定“我名柴震,顺州人士,手下共有三十二条人命,若两位要替天行道,不论是杀是剐,我没有一句怨言。但是”
他抬头看着榻上两人,一字一句道
“若两位所谋之事于夏人无益,我愿率领麾下两百兄弟投奔,还请大人收留”
秦秾华道“我要如何相信你的诚意”
柴震道“我们带来了山寨里的所有财物。”
“你要用民脂民膏进献我们”
柴震哑口无言。
他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我愿用我一条手臂来投诚。”
“你的手臂于我无用。”秦秾华道“既然我们有同一个敌人,为何不用我们共同的敌人头颅来展示你的诚意”
柴震立即明白了。
“在我们山寨附近,还有一处全是胡人的山寨,他们掠夺过路的汉人,不留一个活口。但是”柴震看了一眼靠在女子身上的少年。
少年面无波澜,姿态慵懒,可是他知道,有他一人,顶千百人。
“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大约有三百号人。”柴震道。
他的意思,她明白了。
秦秾华道“我夫君可以帮忙,但你必须作为人质留下。”
“自然。”
秦秾华看向身边“伏罗。”
少年像一只苏醒的雄狮,慢腾腾地站起身来。
“你知道要做什么吗”她问。
少年将她拥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
“知道,回来找你收账。”
收个屁的账
秦秾华特意端起的高人架子险些被他一句话踢塌,她气血上涌,怒视着他,低血压又一次被治愈。
少年和柴震刚走至帐篷门口,成苦其带着四人来了,他们每两人都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看表情,捧得十分艰辛。
“出战怎能没有神兵利器”
成苦其接连打开两个低调木盒,露出乌黑的一弓一枪,道
“此乃穿云弓和惊雷枪,为十五年前坠于金雷十三州的陨石所作,是在下私人收藏,今日赠于阁下,望阁下胜利归来。”
两把散发着嗜血气息的长弓长枪,在如火的夕阳下折射出乌黑的流光,秦曜渊拿起长枪,无视旁人瞪大的眼睛,拿在手里随意地掂了掂。
他接着单手拿起长弓,顺手拉了拉,将紧绷的弓弦轻而易举拉到半开。
“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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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鲜少发出如此清晰的赞赏,成苦其松了口气,低头道“那便好。”
武器升级的秦曜渊带着柴震一同离开了,秦秾华在帐中等待,半晌后,柴震回来了,双手缚着麻绳。
“已经出发了”秦秾华问。
“是。”柴震在山寨中一直做的二把手,如今换了个人低头,没什么不适。从善如流道“我已经交代了兄弟们,万事听伏罗调遣。”
他站在帐篷门前,不肯入内,秦秾华叫栖音端了一条板凳给他。
栖音面色不太好看,柴震面色也不太好看,他至今仍记得这个疯女人扑到男人身上疯狂戳刺的模样。
柴震坐在帐前,无视周遭投来的各异目光。
天很快黑了。
秦秾华在帐中很是平和,甚至有闲心找了一张废纸来作画。
“主子,你不担心吗”栖音忍不住道。
秦秾华画完帐外月色,漫不经心地将笔插回笔筒,动作分外潇洒。
“不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
“主子”栖音欲言又止“你把笔插到水杯里了。”
“哦。”
天明时分,营地骤然热闹。
两百多个浴血战士归来,柴震顾不得解开手上麻绳就急忙往营门口跑去。
秦曜渊和他擦身而过,弯腰走进帐内。
帐内,一夜未睡的秦秾华立即站了起来。
秦曜渊扔下血迹斑斑的枪和弓,身上带着一股夹杂着寒风的血腥味。
他向秦秾华走了一步,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停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斑驳血迹。
“我去冲个澡。”
少年转身刚要走,秦秾华已经开口
“你过来。”
秦曜渊转过身,迎来一个主动的拥抱。
她身上冷冽的香气冲淡了他身上的鲜血,也冲淡了他心中那股还未平息的嗜血战意,秦曜渊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拥抱。
“你受伤没有”她问。
“没有”刚刚说完,他就改口“有。你要帮我上药。”
“你做梦。”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蚊吟一般“阿姊,我每晚都在梦你。”
“主子,成老板来了。”栖音小声提醒。
秦秾华推开少年,忙说“快请他进来。”
成苦其进来后,神色和平常明显不同。他看了一眼帐篷里随侍的栖音,说“不知”
秦秾华道“栖音,你去帐外候着。”
栖音点了点头,走到帐外,贴心地为帐内三人放下了帘门。
“成老板想”
秦秾华还没说完,成苦其已经撩袍跪了下去。
五体投地,一个标准的臣礼。
成苦其保持额头贴面的姿势,颤声道
“凉州知府成闫之子成大任拜见九皇子、玉京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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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秦秾华神色平静,早有预料。
“草民乃金雷十三州之一凉州知府成闫之子家父成闫曾率领凉州百姓抗夏七年,因城中弹尽粮绝,家父不忍见到百姓相互而食,不得不开城投降”
“家父虽然打开了城门,却不愿效忠大夏为虎作伥,大夏将领笃荣恼羞成怒,将家父扔入巨釜,在全城百姓的面前活活烹煮至死”
成苦其双拳紧握,泣声道
“笃荣派人血洗成府,那时草民只有十二岁,是府上一名下人用自己亲生儿子偷天换日救我一命。小眉乃我救命恩人之女,我曾发下重誓,必待她视如己出,让她承我衣钵。”
“伊州那晚,草民在隔壁偷听,你们提到玉牒,草民便心生怀疑,昨日见了九皇子勇武无双,长公主冰壶玉尺,草民这才终于确定你们的身份”
“草民苟且偷生十八年,不敢有一日忘记成府血海深仇”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字字泣血“敢问两位龙子,陛下是不是没有忘记过我们可是陛下派你们来打探敌情的可是陛下终于要动兵收复金雷十三州”
“成家守城不利,致使山河飘零,生灵涂炭,愿在凌迟之前,为光复十三州鞠躬尽瘁草民改头换面,走南闯北,终于打入金西节度使磨箴门下,手中有十三州之六的布防图,还有刀剑甲胄、粮草无数”
“草民愿身先士卒,求两位殿下伸出援手,解救金雷十三州百万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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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任磕头不起,只余怆然之声缭绕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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