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饭到尾声,昭夕的手机响了。
趁她去沙发上拿手机,罗正泽在桌子底下碰碰程又年,压低嗓门儿问“为什么不告诉她视频是我们放的”
程又年很淡定“做好事留名了,那还叫活雷锋”
“”
罗正泽一言难尽地看他半天,“您觉悟真高。”
站在沙发旁的昭夕扬扬手机,“林述一的电话。”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林述一是走投无路,来争取和解的。
一上午,整个公司为他闹得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他就没明白,为什么前几天事情还进展得无比顺利,到今天就翻了车。
他的经纪人最擅长营销炒作,从当初的剧到今天的当红炸子鸡,一路为他铺平了红毯。
和圈子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他的红毯之下也有很多不光彩,一颗明珠的升起,往往伴随着另一些明珠蒙尘。拉踩与打压,这是圈子里司空见惯的事。
哪知道这回踢到了钢板。
视频一出,几乎是实锤砸在他脸上,前些天的谎言顿时被揭穿。
平日里,红的是艺人。可一旦翻车,公司也跟着被千夫指。
东锦影业的老总把经纪人叫到办公室,随手拎了一摞文件,劈头盖脸砸过去。
“你是不是疯了你要炒作,招惹谁不好,偏拿姓昭的作伐”
经纪人诚惶诚恐,“她,她之前被黑过那么多次,热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见出来澄清过,我以为这次也该一样”
“既然天天盯着热搜,就该知道她背后都是些什么人你以为你惹得起”
老总气得不轻,脸色铁青。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趁早带着林述一滚蛋。这尊大佛我养不起。”
经纪人慌了神,“李董,您别急,我立马找人公关”
“都实锤了,你公关个屁”
“我们可以找专家鉴定,就说那视频是伪造的”
“滚”
高层下达的最后通知是,热搜能撤就撤,不能撤就甭费钱了。让林述一带着助理避避风头,这几个月就不要出现在公众视线内了。
这一年来林述一本就没什么作品,全靠综艺和炒作维持热度。如今消失几个月,无异于雪藏。
等他再出现时,哪怕大家忘了今天的事,恐怕也没几个人还记得他。
林述走投无路,咬咬牙,一通电话打给昭夕。
就当为了前途,忍辱负重。
谁知道对面接起来,开口就是一句懒洋洋的问候
“是林述一老师啊,什么风把您吹我电话里来了”
片刻沉默后,林述一开口就服软了,“昭导,之前是我不懂事,多有得罪。我诚心诚意跟您道歉,还望您高抬贵手,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种事,昭夕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名利场向来如此,从来没有刚直不阿,只有见风使舵。
多少人昨天还和你大放厥词、骂的风生水起,今天就能给你端茶递水、甜言蜜语。名利之下,人性的弱点被无限放大。
她从前讨厌这种事,如今也并不耐烦听林述一的甜言蜜语。
“用不着跟我道歉。事已至此,我没有任何损失,你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这样挺好。”
林述一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翻来覆去地求,求她把热搜撤了,把视频删掉。
他甚至还指望她能亲自出面,说这不过是误会一场。
昭夕没搞明白。
她脑门上写着傻x两个大字吗
任人践踏,事后还挺身而出,以德报怨,这得多白的莲花,多闪光的圣母才干得出来
理所当然拒绝了。
林述一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没想到尊严没了,低声下气求她半天,她依然不解气。他什么都愿意付出,可她却说他给不了什么她想要的。
前途没了。
名声毁了。
他都不敢看超话里那群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粉丝,如今都在说些什么。
林述一浑身发抖,对着手机怒斥“你这是偷拍,不顾他人,公然侵犯肖像权我要告你”
昭夕气笑了。
“我说了,视频不是我发的。”
对面歇斯底里,破口大骂。
昭夕也敛了笑意,“随你的便吧,要告就告,谁输了谁孙子。”
一通电话,房间里的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罗正泽开始坐立不安,眼见昭夕挂了电话,“他,他要告你”
“嗯,说我侵犯肖像权,要对簿公堂。”
“什么”他惊慌失措,蓦地站起身来,程又年想拉都没拉住,“别啊,别告”
程又年“”
昭夕一愣,半晌才问“为什么”
罗正泽笑得比哭还难看,磕磕巴巴说“就,就是觉得,和气生财,大家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谈,为什么非要打官司呢”
一旁的程又年不忍再听,看了眼手表,适时起身,“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告辞了。”
他拎着罗正泽往外走,还不忘礼貌道谢“谢谢招待,晚餐很丰盛。”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留下昭夕定定地望着重新合拢的房门,有个念头逐渐清晰。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进屋后,一关上门,程又年就扶额。
罗正泽还是一脸惊慌,指着门的方向,“你没听见林述一说要告她。可视频是我们发的,这下麻烦大了死了死了”
“你镇定点。”程又年眉头微皱,“你用的是国外的i,路障也设好了,没有痕迹。”
娃娃脸肉眼可见地淡定了一点点,迟疑道“也是,我的技术倒是安全的。”
“况且林述一只是逞嘴上功夫,这种时候打官司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真的”
“你那么爱看热搜,见过谁把狗仔告倒过吗”
“还真没有。”
“真要维护肖像权,狗仔这个职业也就不复存在了。”
罗正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倒在床上,彻底放松下来。
没过几分钟,床上就传来了绵长甜美的鼾声。
简直一言难尽。
程又年笑了两声,扯过毯子往他身上一盖,坐在电脑前看图纸。
只是看得有些慢,思绪飘忽,目光时不时落在一旁的手机上。
消息来得比预期要晚,对门的导演很沉得住气,半小时后才发来信息。
“你出来。”
不容拒绝、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走廊上光线昏暗,深红色的地毯踩起来像是走在云端,软绵绵的。
那位女导演显然是有备而来,套了件厚厚的棉衣,长及脚踝,见门开了,目光如炬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