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院子里种的什么东西绿油油一大片, 瞧着挺稀奇。”
“还三小姐呢, 那不过是个冒牌货,农夫家的女儿罢了。院子里种的也不是什么稀奇花卉, 而是一种野草, 听说她还撸下了来吃呢, 果然是天生的贱命。”
“可不嘛,你看咱们家大少爷和其他几位小姐用的什么, 那都是金笔筒玉笔架, 只有她用的是黄杨木树根抠的笔筒,所以啊生来就是穷苦人, 根儿里带着的改不掉。”
“白哄了咱们家老太太喜欢, 可惜了竟然是个假的。”
下人的议论声不小,顺着风从糊着绿影纱的木楞格窗子里吹进来。
伏在桌案上的姑娘轻轻动了动, 抬起头, 睁开了眼睛。与安国公府其他人不同,她的眼珠是极为浅淡的灰褐色, 仿佛水底的卵石,不笑的时候便显得凉薄。
荣平微微闭了闭眼,这一个月,她也算饱尝世态炎凉。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安国公府嫡出的三小姐, 生活在红墙碧瓦的深宅大院里做一个娇养深闺的姑娘。结果上个月安国公从清河的农户那里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才是自己的亲女儿。
当年他带家眷上任到清河地区,因着土匪滋扰,当时身重将娩的安国公夫人在一个农户家里生产了, 等到安国公忙完手头事务,抽空去接,小孩却抱错了现在拨乱反正,各回各家,荣平的地位瞬间尴尬。
因为安国公府的老祖母不舍得,所以便让荣平留在公府,还逼着安国公夫人收了养女。现在堂堂正正的三小姐已经从被接了回来,都说人乖巧,懂事,十分惹人怜,一应起居用度都与其他几个小姐平齐甚至还高出一层。这府里人人都生一双势利眼,最会的就是看人下菜碟儿,渐渐的荣平这里的风言风语便多了起来。
以前她院子里中的荠菜他们都夸新雅有趣。她自己摘洗干净了,做了春饼孝敬祖母父亲,长辈都喜欢,还夸她孝顺,现在却成了上不了高台盘的。她往日喜欢用的紫竹书架和松根玩器,以前大少爷还夸拙朴而不俗,现在却成了低贱之流
荣平低低的叹了口气,把刚刚缝制好的针线活儿收了,去拜见老祖母。结果刚走过妙手游廊还没进入中堂,就看到一男一女站在花树下聊天。
少女穿着桃花底子松花绿丝线绣双燕的裙子,拢着水绿衬里金银丝线双锁边的外衫,一对儿青金耳坠在日光下莹莹发亮。她的肤色还微微有些偏黑,微垂着头显得有些忸怩不安,正是刚接回来的三小姐陆荣画。
“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好容易回来了,各方面都得从新学起,多不容易那荣平顶替了你的位置,受尽老太太的宠爱,每天六个丫头伺候着,奶娘嬷嬷管教着,养出了一身的娇贵气派,现在不送她走人却还留在屋里,用她的落落大方,所谓的“贵族气质”,来对比你的害羞腼腆吗”
荣平闻言,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帕,自从身份曝光之后,这府里是有一些人多嫌着她,以为她就是个抢花用抢嫁妆的,但她却万万没想到急着想她走的人,竟然还有姬绍平。
这姬绍平说起来是安国公府的表亲,荣平还得叫他一声表哥。两家来往比较密切,幼年时荣平和他还曾一起玩过,后来长大了渐知男女之情,这表哥也同荣平互通心意,还与她说过一些示好暧昧的句子。这大宅里的女儿都早熟,荣平未免也替自己将来着想过,心里觉得姑表哥确实是不错人选。
这段时间身份揭开,荣平颇有些迷茫无措,他却从未出现,原来是去宽慰亲表妹去了。
荣平怔怔的看着他,他的面目一如既往的俊美表情还是那么的温柔和煦可容平却觉得它是如此的陌生。
“妹妹你在这府中有什么不适应的或者想要的吃的玩的,都告诉我,表哥会尽力帮你解决。倒是那荣平鸠占鹊巢这么久了,你这忽然回来她有没有难为你”
青年面目英俊,话音关切,陆荣画从未见过这么帅气的男人,眼下羞红了脸垂着头,见问便轻声道:“没有,我们两个没有怎么见面,不过刚回来的时候她送了我一套声律启蒙,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姬绍平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个傻丫头,真是太过善良,把人想的太好了。”
他的话语里满满都是无奈和宠溺,陆荣画愈发手足无措了。
姬绍平长叹一口气,“没想到她表面上表面上洒脱豁达,却是个内心藏奸的。这声律启蒙是儿童用的开蒙读物,如今你已豆蔻年华了,她还特意把这个送给你,她是故意讥讽你大字不识一个况且如今的安国公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也不强着女孩们学习,略微认几个字就可以了,你要觉得吃力也不用过于勉强。”
他说着便把一样东西递过去,“这深宅大院未免寂寞,你刚回来必有处处不便,以后心里若是觉得闷了,无聊了就看看这个小兔子,便当是它代替我陪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