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夏看着行李,她自然是看得出,宁家人有很多的话想说,只是他们都说不出口罢了。
倒是宁初春和宁初秋去念了一趟书,看上去得了锻炼,要果敢一些。
他们先后地抱了抱宁初夏,在宁初夏的耳边,说了些话。
人在不同的境遇,遇到的情况也很不同。
宁初春和宁初秋所念的学校都不在本市,一个在隔壁省,一个在本省省会。
而这两所学校,所招的学生,和以前的初中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两人在进入学校后,原有的观念和想法都得到了很大的冲击,在见到来自于五湖四海,不同家庭背景的同学之后,才发现以前自己总觉得习以为常,人人如此的事情,其实并不那么“正常”。
原来有那么多地方,让孩子念书其实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除非家里条件不好,否则不会让孩子不念书。
原来也不是每个家庭,都非得要有一个男丁,就算有了,也未必要把儿子放在第一位考虑。
原来多子女的家庭,也有尽可能地做到一碗水端平的情况,宁可每个人得到的差一点,也不让它不平衡。
太多的原来,堆积在他们面前,让两人再一次地从根源上地认知到,他们的理所当然,其实并不正确。
而在看到外面的世界后,他们也更能清楚地明白,如果当初宁初夏没有为自己争取,对她来说,失去的东西,不是只有念几年书,或者是以后的工作那么简单。
以前的愧疚,更多的是看到宁初夏委屈,意识到她吃了亏,心里过意不去。
现在则是,清楚地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初春和宁初秋都趁着拥抱的时候对着宁初夏说了句对不起。
他们的对不起,宁初夏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这样的反应,和两人预料的不太一样。
这些年来,宁初夏在学习之余,对于自己的兄妹都很关照,平日里虽然看上去稍有疏远,可他们认真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区别。
可此刻,宁初春和宁初秋都读懂了宁初夏的表情。
她没有说没关系、没有表现原谅,那平和的表情下,其实是无所谓了,无论道歉与否,都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宁初夏自然是看到了宁初春和宁初秋眼底的错愕,她没说话,只是神情淡淡。
她从头到尾,没有打算替原身原谅,事实上这也很难去说什么原谅――大家都有大家的理由,只是被牺牲的那个,没有资格开口。
都过去了,从来没有和没关系画上过等号。
当然,宁家人依旧是原身的亲人,对于亲人,她会尽应尽的义务,可要向前世一样尽心尽力,牺牲自己,照亮他人,是不会的。
宁父和宁母没注意到儿女之间的波澜。
他们夫妻俩看着宁初夏,神情均是复杂。
和之前的每一次送别一样,话到嘴边,只剩下那翻来覆去地“要好好念书,缺钱就写信、打电话回来”。
火车到了站,宁初夏便排着队上了车,她坐的位置靠窗,隔着窗能看到宁家人同何老师一家正簇拥在一块,抬头看她,朝她招手。
今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照在站台上,人都睁不太开眼。
宁初夏倚靠在床边,同身边的人一样,向窗外的家人挥着手。
火车发车,站台的人便也跟着小跑了起来,渐渐地落在后面,成了看不见的点。
宁初夏顺着开始加速的车往前看。
这一去,再回来,应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宁初夏脸上的神情从淡然变得果断,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计划,之后她便有充足的理由不必归乡,上辈子全都落在原身肩头的承欢膝下、任劳任怨的养老责任,这辈子也该换一个人扛了。
“宁初春,你家的信。”
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到了门口,习惯地按了响铃,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而后便把信塞进了邮筒。
今天是休息日,宁初春没上班,生活习惯挺好的他起得很早,一听外面的动静便出来拿了信件。
听到屋里的动静,宁初春忙喊“爸,你别着急,信我拿了,你在屋里等等。”
不用看寄信人,他就知道这封信定然是二妹寄来的,厚厚的一封,不知道这回写了多少。
还好现在有打印机,否则每个月写信,估计就得耽误二妹不少功夫。
宁初春一进屋,便看到已然坐在藤椅上翘首相盼的父亲和母亲,虽然饭菜已经在桌上,不过想来他们也没心思吃,宁初春便立刻拆开信,准备念予他们听。
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句话形容宁初夏正恰当。
当年他们以为宁初夏能当高考状元,已经足够传奇,却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对于宁初夏的了解,宁家人的消息来源,主要是宁初夏寄来的信,他们从信上得知,宁初夏之前交流的一位教授很看好她,带她进了实验室实习,宁初夏在科研上表现出了非凡的天赋,才进实验室不久,就找出了原有实验中不对的地方。
之后的事情,便也顺理成章,宁初夏正式进入了实验室,在实验中意外发现了副产品――具体是什么,她在信件里没说,只说是需要保密,然后她正式地成为了实验室的特邀成员,并进了学校一位教授门下开始学习,然后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成就。
具体怎么样,宁家人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对于宁初夏来说,回家渐渐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她不是在实验,就是在实验。
宁家人本来当然是颇有微词,他们当年受到的教育影响,知道要好好回报祖国,可当自家女儿一去不复返,连回来过个春节都没空的时候,就多少有些情绪,他们对于所谓的实验也没什么概念,毕竟女儿离开家不久,他们的概念里,女儿和什么科学家,还是很难画上等号。
一直到当年春节,国家派了人过来关心,询问宁家人生活有什么需要。
当时来的那位是从首都来的军人,一进屋便向宁家人出示了军官证,虽然即使不出示,外面的那辆军绿色吉普也足够让宁家人咋舌信服。
来人很亲切,只说称呼他小陈就好,可宁家人哪敢这么叫,只是犹豫着叫了陈军官。
陈军官告诉他们,宁初夏现在是国家的重要人才,所做的工作,对于国家来说很重要,平日里出入都要受到保护,且不说实验本身就很复杂,如果要返乡,领导也担心在路途中的安全问题。
当时宁家人上下都是蒙的,他们根本做不到将陈军官的话同宁初夏联想在一起。
他们家初夏,这才去念了多久的书,怎么就还得要被保护起来
陈军官神情专注,不似作伪,他诚恳地询问“只要有任何的需要,请务必告诉我们,我们的工作,是为这些为国奉献的人才做好后勤工作,你们提出的要求,只要在合理范围之内,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除此之外,陈军官也还提到了希望他们能支持宁初夏工作,不要打扰宁初夏的研究――她现在的手头研究工作,对于国家来说非常关键。
这句话一出,宁家人都红了眼,尤其是负责写信的宁初春。
他们当然听得懂,陈军官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显然这指的是他们前段时间连着寄给宁初夏的那几封信,在信里他们催促宁初夏回家,苦口婆心地说着家里人对她的想念,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在领导看来没有觉悟的行为。
宁家人没提任何的要求,只说一定支持宁初夏的工作,陈军官也没逼他们说出需求,过后经由镇上,以宁初夏的实验成果带来很大的经济效益为由,陆续向他们送来的米粮油等刚需还有金钱补贴――这其中的真实原因,宁家人心里有数,知道这是陈军官找的理由。
送东西来时,对方没太掩饰,村里人便都知道,宁家的娃娃这读了一趟大学,是更出息了
宁家人自这么一遭,便知道宁初夏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说的话绝不是糊弄,他们身为科学家的家人,得要有觉悟,要支持她,不能给她带来负担
在宁初春和宁初秋毕业之前,宁初夏分别给两人单独寄了信,她在信中坦诚,自己现在的学业工作,都很紧张,之后由于种种原因,很难陪伴在父母身边,以后每个月的补贴都会寄一部分回来,照顾父母的工作则得交由他们来做。
宁初夏信里没明说,可两人都明白,这种种理由指的是什么,宁初夏的工作都是高度保密的,他们肯定不能拖后腿,宁初春和宁初秋便在商量后,同陈军官联系了一番,在分配工作时,都分配到了隔壁市。
宁初春的孩子出生那边,宁父和宁母便被劝着搬到了市里,现在每个月会去宁初秋家住一周,剩余的时间则在儿子这住。
“怎么样”宁父有些急促地询问,他眼神中有些神伤。
自从送女儿去上学之后,他已经足足有十年没见过宁初夏一回了,虽然女儿寄信回来时时常附上照片,平日里有空的时候也会同他们通话,可毕竟总是见不到人。
虽然伤感,宁父倒也理解,女儿这是没有办法,他不傻,就看来的军官一次比一次客气,就知道女儿的那些个研究,估计又取得了新的进步,只是得保密,不能同外人说。
宁爷爷和宁奶奶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他们常常将当年的事情挂在嘴边,宁父也得以听到了不少,对于国外有间谍窥伺,得好好保护这一类的事情,宁父是很敏感的。
他们家可不能出汉奸
宁母也同样看了过去,虽然多年未见,可女儿依旧是她心中的骄傲。
要知道,现在女儿每个月可还给他们寄零花钱,对于养老钱,也从未说过不字,他们有时生病遇到事情,都能迅速地得到解决,那可都是沾了女儿的光
“我看看。”宁初春看了眼,概括地说,妹妹写信,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向来是事无巨细地报告,可真要从头念到尾,那喉咙都会干,“初夏最近挺好,人没瘦,还又胖了两斤。”
“好”宁母很是开心,上回女儿寄信来的时候,就说她瘦了两斤,说是做实验的地方条件比较艰苦,伙食不太一样,肠胃不舒服,就瘦了些,她担心了好几天。
宁初春接下来又说了些信中提到的近日情况,包括宁初夏穿插在其中谈到的并不涉及到保密的工作趣事。
他忽然叹了口气“初夏今年又回不来了,她说她的新实验刚开头,又取得了一个大的突破,再过两个月,有很大的概率又要进入实验阶段”
宁初夏没回在实验上说的大概,基本就等同于百分百,这点宁家人都知道。
“这也没办法,不怪她。”宁父叹了口气,他是想念女儿,可总不能逼着女儿工作不做回来吧那他可不就是国家的罪人了
而且女儿做的这些,他这个当爸的也与有荣焉,虽然对外,他只能说一句女儿在首都的好单位工作,偶尔宁父也听到,别人说他是打肿脸充胖子,女儿估计是在首都勉强混日子,没脸回来,可他完全不在意。
他知道,他的女儿,比谁家的孩子都出息。
宁初春又翻了页“这里是初夏在问你和妈的情况,上回她让我把你们的体检单寄过去,她说要辛苦我和初秋多记一下你们的血压血糖,她托人买了血压计和血糖仪,过几天就寄过来。”
“这孩子,怎么老操心这些呢”宁母眉眼都舒展开来了,可嘴上还是嘟囔着,“她得工作,还想着我们呢。”
宁初春也颇为感慨“初夏还问了下小宇的情况,说之后等小宇到了年纪让我提醒她,她会寄一些辅导书回来,初秋那边也是”
宁初春的妻子坐在旁边织毛衣,听到这耳朵一动,神情也很舒展。
她认识的朋友,听说宁家这大女儿已经十年没回来,都暗暗地和她说她家吃了大亏。
他们倒也不是全说风凉话,这出钱哪有出力辛苦,现在宁父和宁母身体还健壮,可要是哪天身体不好了,就相当于宁初春一家,得天天家医院单位跑,况且宁家这大女儿连家都不回,一副撂担子只出钱的模样,到时候没准要怎么扯皮呢,太精明了
她从来只是笑笑不反驳,因为反驳也没用,别人都当她是死鸭子嘴硬。
可她自己知道,宁初夏这位小姑子,可不像别人说的那么不中用。
非但本人是个很有成就的科学家,平日里对家里的情况也很是关心,之前她家小子刚出生,还是小姑子从首都寄了这里都买不到的进口奶粉和孕妇奶粉回来呢就说之前邻居们都羡慕的玩具车,不也是小姑子特地寄回来的吗
再说养老,这小姑子也确实有难处,人家该出钱出钱,平日里也关心得很,两老人家每年一次的体检,不都是她安排的吗他们家也就只能帮着出出力了。
她正想到一半,就见到丈夫忽然卡壳,一脸瞠目结束的模样。
“怎么了初春”她疑惑地问,宁父和宁母同样看了过去。
宁初春卡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爸,妈,初夏,初夏她要成家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