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是玻璃墙,从这里可以欣赏湖景。天色已经暗下来,湖畔围栏处亮着暖黄色的灯。
一时之间小园有点恍惚,与记忆的场景重叠起来。
那记不清次数的放学的夜晚,她踩着昏黄的路灯回家,一整楼都是各式各样的饭菜香气,只有她家那个小窗是黑的。
进不进屋也没什么区别,母亲要不没回家,要不就给她一点钱让她出去买吃的,她常常坐在楼道口,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饿得受不了的时候,进屋喝水,或者舀半碗冷饭。
她是真的不挑食,什么都吃。
面前这道拆烩鲢鱼头,没有一点骨头,舀一勺连鱼肉带汤,还有石笋片,火腿片,冬菇,浇在饭上,很鲜美很好吃。小园最喜欢这道菜。
“吃眼窝和嘴唇部分。” 苇庄忽然说。
小园又怔了怔,照样做了,夹了两筷子,果然汤汁粘稠,入口滑嫩。
这应该是鱼最好吃的部位了。
吃了好东西心情自然愉悦,她侧过脸,很自然地对着苇庄微微一笑,正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小园一时间移不开眼,只觉得这女人眼波幽静,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知她为何对自己这样温和。
是的,她们没签合同的时候,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她就对自己挺温和的,也许是冷淡,不算高冷,是一种不令人反感的冷淡,也许苇庄的性格就是这样,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淡,待自己温和是她自身涵养的体现。
如果以这样方式相处,偶尔见上一次两次,吃吃饭,那么六个月很快就过了。
如果
小园脑海里掠过一点画面,也不知怎么的,脖颈间的肌肤好似痒起来似的,她垂下眼帘,不去看苇庄了,默默吃饭。
吃到“大煮干丝”这一道菜,小园拿筷子在碗里拨了一拨,这香干豆腐皮切得真的细如发丝。她心中赞叹一声,多研究了一会,觉得挺有趣的。
这顿饭小园吃得很饱,苇庄点了太多的菜,她的饭量又不大,小园不喜欢浪费,只能尽量吃。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只好放下筷子,再吃她担心裙子的拉链都要撑坏了。
这顿饭吃了多久,她没有看时间并不知道,只是看着户外的夜色更浓了,天仿佛更黑了一点。
应该要走的时候了吧,她站了起来,看了苇庄一眼。
“等等。” 她说。
厨师长自然要出来送客,苇庄也站了起来,她今天穿着墨色真丝长袖衬衫外套,没那么正式,掐腰,双襟不对称的设计,带了一点裙边,同色九分阔腿长裤,望过去,比平常多了几分纤纤婀娜,少了几分冷意。
小园悄悄地打量她,没留意她和厨师长交代了一句什么。
就看到厨师长笑了笑,说“好的,苇总,您稍等。”
没过多久,有人拿砧板,菜刀,还有一块白如玉的豆腐,静卧在水中。
厨师长卷袖,湿刀,捞起水中的豆腐,笑吟吟和小园解说道“文思豆腐始于清代,据传到现在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由扬州天宁寺的文思和尚所创,所以取名为文思豆腐。”
她们已经吃完饭了,自然不会再需要做这道菜了,所以只是表演刀工
小园眨眨眼,身不由主又看了一眼苇庄。
“豆腐选的是水豆腐,切的时候用的是抖刀法,抖刀法打片,”说到这,他开始切了起来。
小园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灯光下她的长睫如同一对静谧的蛾翅,屏住呼吸乖巧地栖息在她眼睑之下,眼眸潋滟,比她耳际的那枚琉璃还要夺目。
苇庄的视线投了过来,凝视了她一眼,眼角弯开了一点自己都未察觉,隐微的弧度。
那豆腐在厨师长的刀下再听话不过了,任他切成拨片,再切成细丝,几乎看不清间隙,有个瞬间还以为师傅在剁豆腐。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最后他把刀一顺,将豆腐放在清水中,筷子略略搅动,那豆腐丝就舒展开来,如同舞动的蚕丝在水波里晃荡。
“哇。”小园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厨师长递给她一根筷子,“小姐,请。”
小园接过来,屏住呼吸轻轻一挑,竟然挑起来单根豆腐丝,她又哇了一声,真是大开眼界,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走的时候,是从后门走。苇庄走在前面,小园落后她一个身位,两人之间也没有说话。
小园发现自己很难找到和她的话题,她就不主动说话了,苇庄问她什么她再回答好了,也觉得沉默也挺好的。
走出了门,路过了樱花树下,苇庄的嗓音传来,“明天要拍戏么”
别墅屋檐下的灯照过来,光影稀疏,给静静飘落的樱花瓣镀上了一层暖光,有些轻轻地砸在小园的脸上,头发上,她的心跳了一下,仿佛脖颈也被着柔嫩的花瓣挠了下似的。
“要的,还有挺多戏份的,明天还是剧组的粉丝探班日。”
其实没有“挺多”,导演还让她继续想戏来着,她有的也是几段过场戏而已。粉丝探班探的也是男一女一吧,那两位才是流量担当。
苇庄的高跟鞋踩在木桥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园暗暗瞥了苇庄一眼,带了点“吃人嘴短”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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