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妍转头掀开窗帷, 好似未听到容九的话,笑道“咱们去蒲州落脚如何去渡口乘船离去,总比马车颠簸强的多。你有乘过船么”
容九微微颔首“幼时迁来上京,就是经由水路而来,我乃荆州人士。”
“好生羡慕。”少女伏在窗口,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山峦与河道,“我这个从未出过京畿之地的人,总算可以长长见识了。”
容九摇头笑笑, 体贴地命小厮将车停在码头旁的客栈落脚, 顺便打听明日过往船只开船的时辰。
王徽妍扶着酸痛的腰身下车, 诧异问道“为何不立刻登船”她小声低语“你就不怕有追兵从京城快马加鞭赶来也就一日的脚程。”
“你希望他追来”容九在博士的引导下撩袍登上了台阶, 转身示意面带嗔怒的少女上楼。
早在马车出宫后, 她就听到了身后跟踪的声音,想来应是传信之人善意的保护, 到是省了她雇佣陌生的保镖,只是这女人还不知晓罢了。
本想打算让她好生睡个觉再登船,照此看来, 明日登船必然会令她警觉,只得当着她的面吩咐博士“今日可还有往蒲州的船只”
博士站在客房门前伸手示意请进,笑着说有“申时三刻发船, 您需要登船么”
容九掏出袖中钱袋, 给了他两个银角,“看看是否还有两间上房。再命人送来热水,沐浴用。”
“得嘞, 多谢客官。”博士见她出手大方,拿起桌上的茶壶殷勤为她二人斟茶,小声说道“最近北边不太平,寿春这里已经开始出现举家迁来的流民,今儿我还听过往的船家说起怀王起兵了,陛下今日御驾亲征。”
他见屋内两个人面色如常,尴尬笑道“索性二位往南去,不妨事。”这才离开了屋内。
容九见少女默不作声地推开窗子,看向热闹的码头,只得命道“还有几个时辰,过会子沐浴后补眠。若无法安睡,我会为你施针。”
半晌后,少女看似若无其事地笑道“出门在外带个神医,我真是幸运。”转身看向她“我也要穿男装,方便。”
容九颔首,算是应答。
暮色时分,一艘巨大的客船缓缓驶离了喧闹的码头。
王徽妍起初打开窗子,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河道两旁的房舍人家,待船只扬帆转向宽阔无边的运河,水面因风起波澜,船下的暗流逐渐涌动起来。
她抱着痰盂脸色苍白地干呕了许久。
容九皱着眉头拉过她的手腕,再次仔细地号脉了许久。
少女瘫软在窗前的小榻上,苦着脸说道“早知道这般痛苦,还不如乘坐马车。我还要吃蜜饯”
“不可,”容九将温水递给她,“蜜饯会导致反酸,食用过多反而会加重呕吐。”
王徽妍只得听话地喝了一口热水,扶着墙壁打开了门,“我出去透透风,总躺着还是想吐。”
她们在甲字号房间,推开门后经过一段舱廊才能走至甲板。
容九拿起披风跟在她的身后,走至甲板上才发现有几十名百姓席地而坐,期间还传来婴童的哭声。
少女扶住要摔倒的小童,向追过来道谢的妇人询道“天色已晚,为何你们还要聚集在此”
妇人叹了一口气“妾举家从代州逃难而来,盘缠已然花的差不多了,租不起舱房。”
王徽妍看着她怀中的婴童和手上牵着的幼儿,接过容九身上的披风,又将装有金叶子的荷包交给了她,“略尽绵薄而已,收下罢。”
妇人不敢要,推脱道“小娘子心善,如今天下不太平,皇帝说换就换,还是留着银钱傍身为好。”
“谁说皇帝会换”她脸色垮塌下来,地将荷包和披风放在妇人手臂上,转身向舱房走去。
留下错愕的妇人,看着远去的身影,恭敬地福了福。
“九爷,”王徽妍将门关上,不敢与容九对视,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到达蒲州后直接去王氏分号看看。”
“我看你此番出来,不像是游山玩水,到像是钦差大臣。”容九将她按坐在床榻上,“躺下,我为你施针治疗寒症。”
王徽妍不疑有她,知晓如今没有条件泡药浴,乖乖躺了下去。
容九看着面前的少女渐渐进入了梦乡,这才收针为她盖好薄被,坐在榻上阖目打坐。
“慕容策,你混蛋你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太子还小,我没当过娘亲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你以为我想活着么”
“我还不能去找你,你的江山还有你辛苦打下的江山”
容九看着面色痛楚,眼角不断滑落泪滴的少女,闭目片刻,走至桌前写了一封信笺,打开门站在甲字五号房门前将信笺塞入门缝。
听得有人迅速打开房门,她背身站立,冷冷说道“我这人习惯随性而为,并未打算和你们合作。”转身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吴六一推开两仪殿寝殿的大门,见男人已经换上朱红色的外袍。
太监亲自为他穿上银丝甲胄,拿起腰带时见男人目光中的恍惚一闪而过,低声汇报“昨日娘娘乘船,说是去往蒲州。”
慕容策将太阿剑挂在腰间的玉钩上,手拿头盔一声不吭地向殿外走去,仿佛未听到太监的念叨。
吴六一见他的面容又回到了以往的冷肃,有些怀念他因皇后娘娘开怀大笑时的样子,眸中漾着温柔,是那般的风光霁月。如今可好,又沦为了战斗狂人,再过上几日,拼命三郎血祭战场的消息又要传遍了大江南北。
慕容策见慕容清致身着公服带头跪在玉阶上,抬手示意起身,“朕御驾亲征期间,着宁王领京畿部署之事,不得有误。若有违令者,宁王可就地正法,不必上报。”
众大臣下跪叩首,齐声说道“遵旨,臣等预祝陛下凯旋归来。”
慕容清致郑重拱手,亲自陪同男人走至马前,沉默了一瞬,询道“臣请旨,陛下离宫期间清宁宫是否修缮”
慕容策扶着缰绳顿了顿,两道森严目光,扫过了面前的人“暂时不必。”打马在众将领的簇拥下向校场疾驰而去。
慕容清致想起昨夜他的王妃问的问题“为何陛下会这般信任王爷,命你驻守京畿,就不怕你改朝篡位么”
留守的兵将,只够京畿布防所用。若真的遭受敌军偷袭,寿春郡驻扎的帝王亲兵才是重中之重。若寿春抵挡不住,京畿沦陷也是必然。所以,陛下有什么理由去担心呢在众人面前命他负责京畿布防,兄友弟恭的尺度拿捏的刚刚好。
看着身穿银丝甲胄在众黑甲起兵簇拥之下离开宫城的男人,他清隽的面容上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有了这层安排,宁王的身份是他得以回归至皇家的标志。同时也意味着,若他真的有胆量起兵造反,那便是他先不仁不义,势必会被天下忠义之士唾骂,史书上也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