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 荣庆的姿势微微一僵, 黑框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随即低声笑了两下, “戏园里人多嘴杂，荀司令还是莫要随便说些玩笑话。”

荀浅笑了一下, 目光静静落在对面的茶杯上，“我荀浅自来上海, 可曾说过一句玩笑话”

一时, 包厢内外都有些过分寂静，衬得远处嘈杂的人声格外清晰。

连程管家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荣庆的表情变了变，白净斯文的脸上似是恼怒，似是惊讶，又似混杂着一种难言的落寞，他的下眼睑跳了跳，过半晌，端起茶杯, 喝了一口, 方道, “只怕荀司令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一些。”

外面, 戚小虞双手紧紧捏住碟子的边缘，因为用力太大, 指骨处微微发白。

等了一会儿之后, 他才回过神来, 有点茫然地看向右边的戚风间, 用嘴型叫了一句，“师父。”

戚风间也呆了片刻，听到戚小虞的声音时，沧桑的眉眼一沉，左手忽然像钳子一样抓住戚小虞的胳膊，茶也不敬了，转身便往回走。

戏院经理正从外面进来，刚上楼梯，就看到戚风间拉着自己的徒弟蹭蹭蹭迎面走来。

戏院经理刚想问怎么这么快就敬完茶了，还没问出口，就看到戚小虞手上没送出去的茶，立刻跟在后面追上来，“戚老板，不是送茶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荀司令不在吗还是怎么了”

戚风间沉着脸不说话，只管拉着戚小虞快步下了楼梯，返回后台。

后台本来挺热闹，弟子们一边换衣服、收拾东西，一边热热闹闹讨论今晚的表演，我学学你的唱腔，你学学我的姿势，轻快活泼的笑声一阵接一阵飞出来。

但在戚风间进来以后，这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对戚风间的一举一动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刻见状，个个脑袋一缩，嘴巴一闭、谁也都不敢再说话再胡闹，热闹的后台一下子冷寂下来。

戚风间拉着戚小虞一路走到后台，等到了地方猛地停下，自己也有些不知道要干嘛。

众弟子战战兢兢看向他们的师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戚婉柔小心翼翼上前，拉拉戚风间的衣袖，“爹爹，怎么了”

戚风间有些不耐烦，朝她、还有其他弟子挥了挥手，“你们弄自己的事，别瞎好奇。”

又朝顾自珍和戚小虞道，“你们俩跟我进来。”

戚小虞和顾自珍跟在戚风间身后进了一个单独的小化妆间。

戚小虞垂着头进去。

顾自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向师弟，附耳问，“师父怎么了”

戚小虞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摇了摇头没说话。

另一边，戚风间点上烟，狠狠吸了几口，看了小弟子一眼，才像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你最近不要呆在上海。明天，就和婉柔一起去苏州，她有一个表姑在苏州乡下，我写一封信给婉柔带过去，你去那里住几天。”

又用烟qiang往顾自珍的方向抬了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戏主要还是你和席云来扛大梁。”

戚风间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低，“你的腰这几天怎么样”

“我的腰没有大碍，多谢师父关心。”

顾自珍脸色不变，但语气里听得出来吃惊，“小鱼今晚的表现这么好，师父怎么想起让他去苏州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