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田搜查的事,热热闹闹进行了好几个月,从京城开始,向周边扩散,然后延伸到各州各郡。
原本在兴德帝的设想里,这次事件的结果,也不外乎,一批官员被清算,然后一部分隐田被找出来,而自己作为帝王,再一次成为百姓嘴里的明君。
可事情,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首先,有隐田的不止户部和监察御史的官员,而是大楚上下,凡是有功名的人,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不和规矩的地方。
有的是名下良田无数,因为功名的关系,不用交税。
有的是名下的田都是荒地,出产量少,税交的就更少。
这些是流于表面的,而更隐秘的是那些所谓的山民。
在古代,不是所有人都向往大城市,而有些人却喜欢躲进深山老林里生活,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不用交税。
官府的人找不到他们,自然不能去收税了。
如果只是这样,兴德帝也就忍了,毕竟山民也是少数,所谓靠山吃山,只是一句空话,在山林里生活,不知道有多艰难,不说那些豺狼虎豹带来的危险,就说恶劣的环境,匮乏的资源,就能让人活得像个野人。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没人愿意躲进山林的。
可是在大楚,就出现了一种比较新奇的情况,那就是,有资本的特权阶级,会买下大量的劳动力,然后送到山里开荒,让他们长年累月待在那里。
他们需要做的是,每年一次去那里运物资,然后把下人们生产的粮食带出来。
也就是说,家养的山民
如果是少数也就算了,兴德帝犯不上为了一区一地的问题大动干戈,但从查探来的结果显示,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种情况。
严重的地方,已经不仅限于山民,甚至那些原本是良民的村民,都成了他们买来的奴才。
就比如渝州,渝州差不多有大大小小八十几个村,村民总人数达7万多,但这些人,有一半是渝州各大户的奴才。
在大户的庇护下,他们不需要交人头税,田税也不是上交给官府,而是给了自己的主子,而他们的主子那些大户们,仗着家里有功名的人,交税的时候,往往是少交,甚至不交。
这样一来,整个渝州收上来的税,还不到实际的三分之一。
再加上隔一两年就出现的灾难,渝州上交的税少得可怜,偶尔还需要京城拨款。
在兴德帝和京城官员们的影响里,渝州是个特别偏僻特别穷的州,经济常年排大楚倒数几名,因而,大家对渝州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要不麻烦到京城就行。
然而现实给了兴德帝重重一击,什么地处偏僻,什么出产贫瘠,统统都是假象
那地偏是偏了点,人口较其他地方也少,但不代表那里就真的贫瘠荒芜,人口稀少。
相反,人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只不过那些人都成了家奴。
家奴是不需要到官府登记的,而家奴的孩子也是家奴,只要主家不放人,就祖祖辈辈是家奴。
家奴所有的出产,都归主家所有,和官府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么多年下来,渝州那些大户,吞了国库多少东西啊兴德帝一想到这个,就心梗的不行。
当下也顾不上什么之前的打算了,抽调了无数人,甚至还有那些新上任的武官,让他们带着士兵,配合文官,一个个州府搜查测量过去,务必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土地。
至于那些成为了家奴的人口,兴德帝也不是不想管,可这牵扯起来会更麻烦,皇家还用着很多奴才呢,所以真不好管。
不过安西给出了一个主意,“父皇也不必着急,只要把所有的隐田都查出来,让他们每年交税,少了那些免费土地的支出,想必他们也用不起这么多奴才吧毕竟奴才也是需要吃饭的。如果父皇还是不放心,不如您下旨,规定好家奴的用量。”
兴德帝眼前一亮,忙问道,“是个什么章程”
安西微微一笑,“家奴也是大楚的百姓,不能因为卖身为奴,就让人使劲的压榨。当然,我们也要保障主人家的利益,不能让买奴才的人吃亏,所以不如设好一个定量。比如,一个成年的男奴,必须保证一个月100斤粮食,一年四套衣服。不能少,当然也不需要多给。父皇你看如何”
兴德帝想了想,觉得似乎不错,规定了粮食数量,主人就不能苛待家奴,必须让他们吃饱。
按照每人吃饱的量算,主人养的家奴越多,需要付出的粮食也就越多。在那些主子眼里,这些奴才可比不上粮食值钱,吃的多了,就不得不放了他们的卖身契,让他们重新变回良民。
而于奴才而言,当奴才能保证吃穿不愁,但多余的一点也别想。对于走投无路的人,这可能是一条好路,但那些已经当了数年奴才,心里生了野心的人,却不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多好,身无分文,还一眼能看得到头。
这样一来,主人家的奴才流动性就会比较大,不会形成那种祖祖辈辈都给一家当奴才的情形。
“当然,我们还得规定,当奴才病了,主家必须负责医治,如果治不好就不能赶人离开。”安西微微一笑,顺手又挖了一个大坑。
在古代,治病一直是个老大难,包括宫里,如果下人病了,得宠的还好,被挪出去的同时,主子还会关照几句,让大夫看看。
可要是不得宠的,就是等死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