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轮流请过脉,皇帝问“朕何时可上朝”
他今日已能下地行走,若非张太监苦劝,他打算明日就上朝理政了。
三名御医对视一眼,最后有太医院判金御医负责回禀“启奏陛下,陛下这次头风恶化,损伤了根本,切切要长期仔细调养,不可再过疲,否则恐”
见皇帝面露不耐,他忙长话短说“起码在卧床养上四五天,陛下才好再上朝。”
“唔,下去吧。”
算算时日,四天后,正好过了十五。
皇帝挥退御医,接着问“太子今日在做什么。”
声音淡淡,并不是关怀,皇帝每日都问一次太子。
张太监忙禀“太子殿下一早都来给陛下问安。”但皇帝没见,他在殿外站了些时候,才回去了。
“再去总参处理事,而后回去为陛下抄经祈福。”
每日一卷,每每抄至深夜。
“另,殿下今日递上的折子。”
张太监从另一边的小案取来一本折子,太子的请罪折,萧遇向皇帝说了自己的行为,并说是“惶恐之下失了分寸”,请求皇帝赎罪。
泪迹斑斑,言辞悔切。
皇帝除了第一天瞥了一眼扔下以外,后面连翻都没翻过。
张太监呈上来,他冷哼一声。
萧迟裴月明段至诚等人猜得不错,皇帝确实生了废太子之心。
从前的太子,鲁钝但仍有敬畏和孝心。如今看来,原只是伪装,只有畏没有敬,孝心更是不存在的东西。
接过折子,未曾翻开,瞥了眼直接掷在炕几上。
又想起萧逸。
他的这个次子,底下到底还有多少的势力
风骤起。
房檐树梢上的积雪簌簌飞溅而下。
萧逸立在大敞的槛窗前。
他举目,看虬枝颤晃,细盐般的雪粉不停在树梢洒下。
终于来了。
几天时间转瞬即过。
正月十六,闻皇帝病体痊愈,重新升朝。
并没有什么缓冲,一上来就是高峰。
酝酿已久,时机成熟,今年的第一次朝会,即再次掀起对皇太子萧遇的激烈弹劾。
开始了。
各方面的安排部署,早已经到位,因此相比起攻击东宫,其实萧迟和裴月明更关心的是萧逸。
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少
由于这人擅长伪装,其实两人会比较高估的,或许,他能有前梁国公府般的实力也不奇。
然而最后的结果,还是出乎了萧迟和裴月明的预料。
围堵了东宫这么长的时间,萧遇终于露出一个致命破绽,他和皇帝生了嫌隙。
打铁要趁热,正是当着皇帝最在意的时候伺机而上。
不管是萧迟,还是萧逸,不约而同,在开年后发动猛攻。
萧迟这边就不多提了。
他全力以赴。
萧逸亦火力全开。
最后一击,他动真格了。
两者相合,席卷如潮,朝中一片水深火热。
萧遇撑都撑不住,神色大变。
攻势声势比去年那回还要浩大多了,不少上次装聋作哑的官员纷纷登场。
萧逸的手下,不但有许多的中低层官吏,竟还有不少高层。
甚至乎,和段至诚平级的,掌实际相权之一的,兼知政事范名成。
这次对东宫猛烈弹劾,和上回截然不同的是,皇帝始终不发一言,所有折子都留中不发。
这种截然态度,很明显表明,皇帝对东宫不满。
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讯号,弹劾再掀高峰。已经开始有人弹劾,太子妃之父前长信侯杨睢侵吞赈灾款一案,实际不过听东宫之令行事。接着又有人说,太子妃久病不起,实际不过太子示意,意欲让杨氏“病逝”,洗刷污点好另聘高门贵女再添助力。
这还真和真相有点不谋而合。
不过也由此可见,朝上对东宫弹劾到了怎么一个白热化的程度。
就是在这个关头,这位中书省头三号人物之一,素来中立的兼知政事范名成,首度发言。
他出列,对御座拱手“前些时日,陛下突发病重,满朝上下俱急忧。然就在这个君父病重垂危的关头,臣却闻听皇太子殿下多次私寻京营大将军仇崇、北衙大将军刘深,及御前禁军中郎将霍参等人。”
“据闻,有游说暗示之嫌。”
“陛下为君,太子殿下为臣,臣侍君当忠;陛下为父,太子殿下为子,子侍父当孝。”
“忠孝乃大晋立朝治天下之根本,寡忠少孝之人如何为万民之表率臣请陛下三思罢黜之事”
拂袖,伏跪。
须臾。
“臣等请陛下三思罢黜之事”
宣政殿的齐喊声尤未散去,当天,萧逸送上最后一击。
黄昏,天灰蒙蒙的。
有些化雪的迹象,栏杆甬道湿漉漉的,冰寒沁人。
紫宸宫太监至东宫宣皇帝口谕,召太子去见。
如同这个天气一般,阴沉沉总让人有不详的预感,萧遇咽了咽,问“父皇召孤是有什么事”
往昔总是面带笑意的紫宸宫太监,今日面无表情,斜了萧遇一眼,只冷冷说“这个咱家不知,太子殿下,请”
这些太监,就如同树梢上的芽头,这宫中朝中要吹什么风,哪个失势得势,他们是最敏感的。
萧遇心中惴惴,只也无法,只能赶紧跟着往紫宸宫去了。
往昔笑容亲切的太监宫人,一个一个面无表情,这戍守的御前禁军矛尖的寒芒,仿佛更冷森了几分,整个紫宸宫,冷冰冰的无一丝温度。
萧遇低着头,进了御书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躬身的同时,余光晃过上首,御书房内的灯火依旧有点昏暗,皇帝一身藏蓝色龙纹常服,正端坐在御案后的宝座上,冷冷看着他。
“安”
皇帝嗤笑一声。
招了招手,张太监出列,他手里拿着一卷宣纸,打开,其上墨痕犹新。
“二十二年,丁丑月,乙亥日,戌时,皇太子萧遇于东宫荫芳亭与侍妾张氏斟饮,嬉戏,后醉。”
“亥初,遣张氏,对月有感,吾居东宫,已二十载矣遂掷酒壶,犹露不满,”
萧遇大惊失色。
他去年年初,因杨睢之事有不满,酒后是胡乱言语过,过后他有些印象的,但,但当时他是在东宫之内,且连张氏都屏退了,身边就留一些伺候多年的老人。
不等萧遇反应过来,明黄的垂地帷幕一动,他这才发觉后面还站了一个人。
此人上前几步,伏跪“此乃奴才亲耳听闻,无一字增减,请陛下明察”
熟悉的声音,叩了一个头,这才抬起脸,赫然是陈忠。
这陈忠,从他六岁离开长秋宫独居东宫,就跟着过来的了。伺候了足足将近二十年,一向寡言少语,只专心差事,后被萧遇提拔,算是比较近身的人。
萧遇目眦尽裂“你这个狗奴才” 竟敢背主
“请殿下恕罪。”
陈忠端正对萧遇叩了个头,道“奴当时惶惶,夜不能寐,犹豫许久,终于还是”
什么惶惶,什么犹豫,当然是假的,他是萧迟的人,还是萧逸的人
萧遇惊怒交加,直接一脚踹过去“你个狗奴才,竟敢污蔑孤”
陈忠痛呼一声,抱住萧遇的脚,萧遇更怒,猛踢猛踹。
瞬间混乱。
“好了”
皇帝霍地站起,萧遇焦急回头,“父皇不是的,他”
“你不必多说。”
据陈忠的口供,已经拿了人,其中有两三个受不住刑,已经招供了,和陈忠所叙无二。
皇帝俯身,盯着萧遇的眼睛“你才二十四,这就当太子当不耐烦了”
他露出一抹讽笑,直起身,冷冷道“将太子押回东宫去。”
二月十六。
持续了一个月的弹劾东宫之战落下帷幕。
皇帝发明旨,昭告天下,祭太庙,废皇长子萧遇皇太子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呀宝宝们今天是肥肥的一章,明天见啦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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