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六月。
季子晴升上六年级, 作为市一小第一名的她,毫无压力通过“三科竞赛”考上了佳成中学,传闻中的市区贵族中学。
季淮乐开花, 一大早就和殷采陪着季子晴来报名。
佳成中学校门宏伟气派,一进门就看到一排红榜,密密麻麻都是名字。今年的中考和高考再创佳绩,所以竞赛的试题都难了不少。
没办法,势头太盛, 听说今年的学费又涨了。
“去年学费才三万二,今年就三万八了”季淮觉得太贵了,送孩子来的家长肯定会减少。
可他没想到,报名的家长排起了长队,名额都靠抢的。有些家长天没亮就拿着报名资料和钱在门口等着了。
考上的学生和交择校费的学生报名不在一处, 季淮往里走,看着人群,心里还是太过震撼。
很多家长穿着并不怎么样, 还领着小孩在一边,手里拽着包,时不时还能听到念叨的声音
“要好好读啊,不好好读怎么对得起爸爸妈妈”
“看看, 这就是你不好好学习的后果,知道学费多贵吗”
“交这笔钱不是让你进来玩的,努力读书”
这些父母大多没恶意,或许想激励孩子努力学习。只见很多孩子垂着头站在父母身边,略带忐忑环视着学校的环境。
既慌张又期待还带了一点惶恐,毕竟这里是很多学生梦想的学校。佳成中学每一年举行的“三科竞赛”几乎全市县的小升初学生都会报名参加,渴望考上。
殷采和季子晴去上了厕所, 季淮就找了一块阴凉地,看着人群,莫名就想到了上一世殷采当时去给季子晴报名的场景。
他并没有陪她来,还觉得她瞎折腾,有那个钱,不如盖房子或者买辆车风光风光,只觉得她疯了。
读书的孩子在哪都能读,为此他还大骂了殷采,没钱还要送贵族学校,脑子有泡。
“你也是来给孩子报名的”
身后突然想起一道声音,季淮扭头过去一看,一个黝黑高瘦的中年男人开口问他。
“是啊。”季淮笑着回,习惯性掏出烟,递过去一根。
那个男人也接过来,点了烟,看着顶着烈日排队的人群,眉头紧拧,“今天我们来晚了,本来早早就要出门,他奶奶摔着了,送去医院才过来,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报上名。”
听着话,季淮就知道他们是来交费上学的,“你们家男孩女孩”
“男孩,你家呢”男人吸了口烟。
季淮“女孩。”
“在市区读书还是”
“市一小。”
“我家市三小。”
聊起孩子总是有话题,得知季子晴是二年级才上市区读书的,男人摇着头,“我儿子是四年级来市三小,老师看他成绩好,向市三小的老师引荐,考试上来的,我和他妈也上来找工作,陪他读书。”
“不容易啊。”季淮钦佩,就像曾经的殷采一样,真的是不容易。
“只要不是一年级就在市区读书的孩子,他们就没有资格拿中考的保送名额,可是要想一年级就在市区读书,那不是得有学区房”男人说起这事,语气里既惆怅又无奈。
佳成中学的初中部不错,但是高中部不太行,大家的第一选择是百年老校高倍中学,这个中学只有高中部,其次就是其他两所中学。
除了考上的学生,这三所中学会给每一个学校一定比例的降分保送名额,若是考不上,差一点也可以通过降分保送。
佳成中学的学生底子很不错,拿到的名额最多,可如果不是从一年级就在市区读书的孩子,没有获得这个名额的资格。
唯一的途径,那就是考进去,没有兜底的机会。
“考去高倍中学也不容易,差个十几二十分,也能拿到保送名额,如今只能靠自己。今年学费又贵了,我儿子说不想来,但我知道他想去。”男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狠狠又吸了一口烟,语气有些颤抖,“他考三科联赛就差零点五分,就差一点点,我和他妈也气啊,可是你忍心责怪孩子吗他已经尽力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个月,瘦了一大圈。我跟他说,没关系,爸妈送你去。”
季淮自愧不如,他其实都不太了解这些。这么说,季子晴也只能通过考进去高倍中学的高中部。
上一世她考“三科联赛”也是差了零点五分。当时哭了好久,殷采好像也很气,但没舍得责备孩子。
打小就懂事的孩子,因为自己只差零点五分,就让父母多花了十几万,心理负担可想而知有多大。
“我儿子能读书,脑子比我们好。从他很小的时候,我和他妈就开始存钱,一开始没想着他能考上市三小,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他送进佳成中学读初中,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他上”男人眼底无比坚定,颇为让人动容。
话落,他又说起佳成中学的管理制度。早上六点半不到学生就要起床,晚上学习到很晚,哪有周末双休,都是单休,寒暑假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近乎苛刻的教学制度,成绩是一点点磨出来的。这一招还真有点用,在这里只要跟上队伍,有学习心思的学生,坚持下去,底子都很不错。
“辛苦是辛苦了点,哪有父母不心疼孩子的可是现在不吃苦,以后就得吃生活的苦。我和他妈都是挣辛苦钱,风吹日晒,一个月挣不了几千,我们不奢望他有什么大出息,以后讨生活的时候轻松点”
男人的话还在继续,似乎是压抑太久,又不敢在儿子面前多说,和季淮断断续续聊了起来。
季淮无声叹气,又递给他一根烟。
他似乎能理解殷采当时为什么执意要把季子晴送来佳成中学的决心。
教育是公平的,教育资源却是不公平的。对于很多普通人家孩子来说,读书真的是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可以说是相对轻松的一条。
这条道路也在逐渐变窄,因为教育成本开始变得昂贵。就拿佳成中学来说,三万八的学费,加上各种费用,一年没有五六万可下不来。
这还是初中部的价格,高中部虽然拉胯,但收费可比初中部贵。据说以前网上支付没那么便捷的时候,每到交学费时,这所中学收的现金可都得开卡车来拉。
没有办法,对于这个教育贫瘠的市县,这所中学是普通家长竭尽所能能给孩子最好的教育环境。
毕竟,相对于动辄上百万的学区房,只需要十多万就能读完初中,是大多数家长的优选。
聊了一会,殷采牵着季子晴开始走过来,在他们的前面还有一个女子和小男孩,见男人走过去,季淮知道那是他口中的老婆和儿子。
对方的老婆高高瘦瘦,可比起殷采苍老了不少,小男孩穿得整洁,但神色间能看出来是个性格内敛的孩子。
他跟在爸爸妈妈的身后,看着爸爸拿着的包,里面装着他的学费,他垂落在身边的小手紧紧握着,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景麟,生病才刚刚好,别在这晒太阳,去树下站着。”女人对着小男孩说着,语气关切。
小男孩站着没走,固执站在爸爸妈妈身边,跟着队伍缓慢前进,擦汗间,他无意扭头,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运动服的小女孩牵着她爸爸妈妈的手,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阳光炙热,白皙的皮肤,眉眼弯弯地笑,晃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