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太阳渐渐下山。
季淮睡在树下的秋千下,慢悠悠荡着,闭目养神。
听闻脚步声, 他睁开眼往门口望去, 王秀芬捧着一个纸箱子走过来,浑圆的脸上一脸笑意。
她走到他身边把箱子放下来,叉腰喘气, “季亮他妈给了十一只小鸭子,现在开始养过年刚好能杀了吃。”
季淮坐起身来,看着里叽叽喳喳在叫着的小鸭仔,突然出口,“干脆养一批好了, 再过两三个月, 田里的水稻该收了。”
水稻收获的时候地里就会有散落的稻谷,到时候可以把鸭子赶下田, 就可以省掉喂养鸭的饲料。
对于养殖人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而且,这边一年种两次水稻,国庆前后收割的这次,距离再次播种时间很长, 足足有三到三个半月的时间。
短时间出栏的肉鸭只养两个月, 省掉的饲料非常之多,成本会压缩到很小。
“我还能赶得动吗路都走不稳了”王秀芬蹲下来要把箱子抬起来, 腰部一阵疼, 又伸手锤着。
“我来。”季淮见此,蹙眉起身,轻而易举端起箱子, “要放在哪”
“放棚子里先养养。”王秀芬跟在他后面,念叨着,“我这身体越来越不中用,去年还能养一百只,今年干不动了,要是能干,我能不养”
“怎么就干不动了干不动你还把鸭子拿回来养我觉得再养几千只都没问题。”季淮说着把箱子放下来。
王秀芬是勤快人,勤快了一辈子,一天不干活都闲得慌。毫不夸张说,她就是拖着腿,都得往地里爬。
“你个小兔崽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王秀芬伸手指着他笑骂,只当他在开玩笑。
她老伴没死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能养好几千只,现在人老了,干不动了。
“我说真的,现在去买小鸭子,能下田的时候刚要收水稻。”季淮再次提议。
鸭子得养一个月才能赶下田,之前都得放在棚里用饲料养着。
“你去赶下田”王秀芬还是没当一回事,给箱子里的小鸭子喂饲料,拿了一个小碗装水往里放。
“我赶啊。”季淮很快应。
王秀芬微怔,以为自己听错 ,扭头看了看这个孙子。季淮长得俊俏,儿子儿媳走后,他们就剩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当宝贝蛋疼,他们干得多辛苦都不舍得让他吃点苦头。
“别瞎扯,你吃不了这个苦。”她摆了摆手,不听他乱说。
大家都知道赶鸭下田省饲料,稳赚不赔,可有多少人愿意干这活
以前他们那辈人还有人会干,现在附近几个村都没人养殖了。像她一样的老人已经干不动,年轻人不愿意回来干,又脏又累又苦。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吃不了这个苦我们家就是干这个的。我要试试,吃不了这个苦,我就去市区打工,要是能吃这个苦,我当然想守着家业过日子。”季淮说完,又继续说,“难不成我要一直在家啃老啊您干不动了,我就要接手。”
能守着家业谁想当社畜
王秀芬见他认真,圆脸上神色也收敛,语重心长说,“你要是能吃这个苦,肯定饿不着你,可二十岁的小伙子,奶奶也不愿意让你干这个。”
“二十岁的小伙子应该干什么”季淮反问。
“车子也给你买了,长得这么俊,不去市区工作,你怎么娶得到媳妇”王秀芬一脸愁,又否决他的提议。
这一行很苦,她舍不得让他吃苦,而且打光棍怎么办以前村里头养鸭养鸡放牛放羊的很容易打一辈子光棍。
“我去市区打工了您怎么办我不放心您一个在家,我得在家守着您。”季淮又坐在一边,“再说了,给别人打工能有几个钱我又没学历,找不到好工作,能赚钱到怕吃什么苦我还小急什么”
王秀芬一听他这么孝顺,眼眶泛红,还伸手按了按眼角。
她孙子真是太懂事了,命苦的孩子啊。
见季淮真要试试,她思考片刻,叹了一口气,“要不就养养吧如果真干不了,后面那些地我就卖了。不少人也想买,都开价五千块一亩,鱼塘也能卖个好几万,卖了还能给你凑点钱结婚。”
她说不定没几年双脚一瞪就登天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季淮要是真能接手,那最好不过。
水稻马上收割,要是勤快点把鸭子赶下田,就能有收益,现在试错成本也低。
“我要是干不来还留着干嘛”季淮说完又挑眉得意,“我要是干得了,谁去打工”
“小兔崽子。”王秀芬笑骂他。
“前几天不是嚷嚷着要把鱼塘的鱼抓了拿去卖吗您这腰也干不动,明天我早起帮您抓鱼,再送您去镇上卖。”季淮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虽然懒,但是从小耳闻目染,这些都会。
五个鱼塘有三个鱼塘没干枯,之前很早就投下一批鱼苗,也没捕捞也没投喂。最近是禁海期,这些算半纯野生的鱼稍微贵了一点。
王秀芬从去年腰病就发作了,干不了重活,不然这些家业还是能卖出好多钱,他的日子会一直很滋润。
“行”王秀芬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
她就知道,这孙子没白疼,知道心疼她这个奶奶。
夜幕慢慢降临。
季淮拒绝了那群狐朋好友的邀请,在房间里盖着被子吹空调。
王秀芬睡得早,天刚黑就睡了。
他正在和温芸聊天,在他的百般要求下,她终于肯开视频。看着她白皙俏丽的脸庞,季淮有一时间的恍惚。
被他一直盯着,温芸双颊带上羞涩,微微把镜头移开,“你刚刚说你明天要早起去做什么”
“抓鱼。”季淮也没勉强再对着镜头,手枕着后脑勺,“明天五点半就得起,得赶早市,不然卖不完。”
他这么一说,温芸更不会耽搁他的时间,但他不挂,“再聊会。”
她买的是硬座,旁边和前面都有人,脸皮子又薄,不太好意思说话,一直都是他说她听。
说到最后,季淮拔高声调,“我是有媳妇儿的人了,不能得过且过,要有规划了,等你毕业就娶你。”
温芸清亮的眸里染上害羞,却也掺杂着甜意。
夜里火车上很安静,季淮还是不愿意跟她挂掉电话,她戴着耳机,两人连着麦入眠。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其实很怕,晚上都不敢闭眼,有他在安心很多,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压着身前的包,进入浅眠。
翌日,天还未亮。
季淮起床时,王秀芬也起了,两人去了鱼塘抓鱼。
她在岸上指挥,他下鱼塘。
这是个费力气的活,好在鱼塘内的鱼不少,折腾一个多小时,抓了二十几斤。
王秀芬已经把摆摊需要的东西放在他车里。季淮赶紧洗掉脚上的泥巴,换掉了脏兮兮的衣服,穿上人字拖,拿上车钥匙就开车往镇上赶。
天已经亮透了,两人赶紧在街上找个地方摆摊。
他们家鱼塘主要的品种是罗非鱼,这种鱼好养活,而且肉质细腻鲜美,当地人也爱吃。
罗非鱼被放在盆里,由于耐低氧,一条条活蹦乱跳的。
季淮没出来卖过东西,口才也不如王秀芬,被她安排在一边。温芸也醒了,他正在和她打字聊天。
“这是河鱼,我孙子刚抓上来的。吃了你就知道味道不一样。”王秀芬布满老茧的手抓起鱼,老道说着,“你看看,这和饲养的鱼不一样,肉结实。”
季淮瞥了她一眼,默默没说话,他给温芸拍了个小视频,先拍了街上的人,又拍到他们的摊位,王秀芬也入镜了。
只见王秀芬已经说服来问价的人,抓起一条鱼就放在称上,接着拿下来放在砧板上,手握着鱼头,手脚快速在鱼身上捣鼓,鱼鳞飞起。
几秒后,将鱼翻身,再来几秒,成功去除鱼鳞,一刀斩断鱼尾。
随后一手按着鱼身,另一只手斜着握刀,一刀下去,鱼肚子就被切开。刀子再往里一切,鱼肚子里的内脏就被挖出来,左右两边鱼鳃各来两刀,放在水里洗了洗。
季淮扯了一个袋子递过去,她把袋子一翻,覆上去抓住鱼,再一翻,鱼被装进袋子里递给顾客,“十一块钱。”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共就没用几分钟。
小视频只能拍摄十五秒,温芸看了前半段,但她也觉得非常厉害。
“必须说是河里的鱼才好卖,饲料喂养的不好吃,好在我们家的鱼也算半野生,比饲料喂养的好吃。”王秀芬说完又对他小声说,“不然就便宜了,一斤便宜两块钱,当然得说是河里抓的。”
季淮赞同点着头。
当商人嘛,也不能全说实话。
随着来买的人越来越多,王秀芬让他不要玩手机,赶紧帮忙。
季淮就给温芸发了语音通话,把手机放在腿上,一边忙着收钱,一边扯着袋子递过去。
现在镇上的线上支付还没那么普及,大部分人还是用现金。
另一边。
火车上百般无聊的温芸不断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声音
“这个鱼好吃啊,多肥啊,绝对不是饲料养的,你放一百个心。”
“看看,还活着,今天刚抓上来。”
“七块,给这位美女找三块。”
“我孙子抓的,看看这个头,这种鱼没什么刺,怎么做都好吃。”
老人家中气十足,一定就很精神利索。
“你们卖得还剩多少呀”温芸看着车窗外不断升起的太阳,开口问他。
“一半。”季淮戴着一边耳机回她。
“赶紧找钱。”王秀芬手一边忙着杀鱼,一边催促他,嗓音洪亮。
季淮接过顾客递过来的二十块,又找了五块,“又卖了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