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还没亮, 外头就下了细细绵绵的雨,有些微凉。
“秋兰。”赵清月撑着身子起来,朝门外唤了一声。
秋兰很快推门走进, 前来扶她下床, 看着她一脸担忧“小姐,你面色怎么这般憔悴是不是染了风寒”
她说着,又要把手覆在她额头上探一探,想到自己刚碰了凉水, 也就没伸上去。
“没事儿。”赵清月穿了鞋,“现在何时了”
她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还早, 奴婢这就去打水。”秋兰扶她坐在梳妆台,快步又往外走。
赵清月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有些出神。
秋兰进来就看到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眼底闪了闪,什么话都没说,默默把水端到一边。
自从小姐和侯爷吵一架后, 侯爷就没来过了,听说是因为宫内事务忙, 老夫人那边不断在撮合侯爷和杜姑娘。
她昨天看到侯爷去杜姑娘院子了, 小姐听说后就一直没说话,默默进了房。
男人纳妾是常事儿, 国公府的几位老爷和少爷也纳了不少妾,只是他们二房没有这种风气, 他们老爷在沙场几次九死一生,回来后对夫人敬重有加,对少爷的教诲也是要尊重妻儿。
那杜姑娘简直是狐媚子,手段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要是侯爷夫人还在,指定是要治一治。
如今府内有老夫人撑腰,对方就越发猖狂了。
赵清月洗漱好后,秋兰又取来斗篷外套“天气凉,得多穿些,可别着凉了。”
秋兰帮她穿好斗篷,又把油纸伞打开,主仆俩往老夫人居住的院子去。
途中,秋兰几番挑起话题,想让自家小姐心情好些,却没如愿,她们还晦气遇上了杜湘。
对方依旧一副娇弱的模样,被丫鬟小香扶着,看到赵清月还柔柔唤了声“表嫂。”
平日里,杜湘总是一副素雅的打扮,眼下却面色红润,看向她的时候,还带了点羞涩和讨好。
赵清月自然知道是为何,放在袖口下的手微微攥紧。
“杜姑娘身子弱,可要注意才好,天这般冷,小心着凉。”秋兰看不过眼,替自家小姐愤愤不平,明面上是关心的话,实际上语气暗讽。
杜湘像是听不懂她言外之意,抿唇轻笑,点了点头,话语绵软,“我身子好些了,日后也会好好养着。路上滑,表嫂也注意些。”
“嗯。”赵清月往前走。
秋兰撑着油纸伞,干脆追上去,她气得发抖,压低声音骂道“太不知廉耻了,想当初她刚进府,小姐你待她不薄,给了她不少好东西,背地里,她竟如此无耻”
今日打扮都略带艳丽,配上春光满面的脸,不用想都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还说要好好养着身子,这是在嘲讽她家小姐无所出,赶着上去给侯爷生子嗣吗
赵清月“秋兰。”
秋兰能想到的,她又何尝不知心下一阵酸涩难言,心都疼了一宿,眼下又加重。
堂姐常说,男人心是最抓不住的东西,她明知,却又沦陷,大宅院的正妻不好当,疼着疼着,心就硬了,再生几个孩子,如何握住大权才是正事儿。
“前面道路滑,小姐慢些走。”秋兰闭了嘴,有些委屈又替她愤愤不平。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嬷嬷让人备了茶“老夫人今日起晚了,夫人和杜姑娘先用杯茶暖暖身子。”
杜湘朝嬷嬷道了谢,坐在一边等候,她嘴边挂着浅笑,似乎一直在找机会同赵清月搭话,喝了口茶又道“是姜茶,表嫂也快喝点,好暖身子。”
赵清月点头,也端起了茶。
老夫人被嬷嬷搀扶着出来,杜湘第一时间迎上去,关切问“天冷了,您的腿有没有不适”
“老毛病了,没事儿。”老夫人仔细瞧了瞧她,心情也甚好,还抬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眼底笑意渐浓,“用膳吧。”
“我扶您过去,一会我给您用香草熏一熏,您今晚就好睡些。”杜湘一边扶着她往那头走,一边在她耳边说。
“好好好。”老夫人满口答应。
季二叔死后,二嫂时常带着一对儿女去庄子上住,鲜少回来,也就只有她们几人用膳。
膳食一道道被端上来,老夫人随口问“侯爷呢”
话音未落,杜湘就接话“表哥天未亮就进宫了。”她说完,又暗暗紧咬下唇,气恼自己的冲动。
昨夜季淮分明默许,又临时变了卦,让她一夜未眠,只能多涂几层胭脂水粉掩盖,她心有不甘。
又见赵清月握着勺子的指尖泛白,杜湘又不后悔说了那句让人产生误会的话,低着头默默喝粥,在外人看来,就是娇羞了。
老夫人眉开眼笑,心情颇好,看向赵清月“今年天冷得早,府内该备的该发的,你也要快些安排。”她说完又说,“湘儿身子弱,给她多备些炭火和衣物被褥,这身子,得好好养。”
她和原先的侯府夫人宋怡一直都不对盘,赵清月嫁进来后,两人倒是关系好得很,可惜宋怡短命,和她那儿子一块去了。
眼下,这侯府,还有谁给她气受
“府中开支宽裕,到时候让陈管事往杜姑娘和二婶那头都多送些,您这边也要多备些木炭。”赵清月脸色如常,说完又说了府中的其他安排。
老夫人已经被宋怡架空多年,早就插手不进去,听得兴致缺缺。
几人正吃着饭,季淮从门口进来。
他脱掉斗篷,里面穿了件浅蓝色锦袍,身材修长,面容清隽,又带着文人的儒雅,陌上如玉,温柔谦和。
赵清月望着他,突然想起明确自己心意的那一日。
长兄带她出城玩,长兄玩性大,到了河边就玩疯了,只吩咐表弟看着自己,而后表弟又不知就躲到哪儿去了。
她看到他一个人站在一边,就上前搭话。
他性子内敛温和,与她那两个哥哥皆不同,却总能玩到一块去,两人沿着河边走,她生性也是个不稳的,便要走近看鱼儿,一个不小心,险些没往河里栽去。
秋兰吓得脸色惨白,季淮伸手拉了她。
她吓了个半死,死死揪住他的手,而后还有些惊魂未定,另一只手也拽住他的手背。
后来,她看到他耳尖红了。
赵家的女子素来大胆,她也不拘小节,对他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才华横溢,相貌英俊,没想到他竟如此好玩儿。
她开始留意,越留意就越上心,堂姐知晓了她的心意,就顺水推舟了一把,她就嫁给了他。
“祖母。”季淮唤了老夫人一声,便在赵清月身旁坐下来。
老夫人让他快些用膳。
秋水要上前布菜,看到赵清月动了,她又默默站回到一边。
赵清月帮他盛了碗粥,又接着帮他布菜,举止得体。
两人再闹,也不会闹到老夫人跟前,更像是彼此都堵着一口气,表面和气又大方,内心就像在拧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