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上前来探寻,看到的便是暮晚摇拉着那个少年郎,钻进人群中不见了。
杨嗣啧一声,知道暮晚摇必然是在躲他了。
呵,她躲他
他还懒得理她呢。
正好身后表妹在叫唤他,杨三郎转身掉头就走了。
和言尚混进人群,知道杨嗣武功极高,暮晚摇心脏砰砰跳,连头都不敢回。就怕自己一回头,撞上杨嗣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不想在这时候见到杨嗣。
杨嗣那个心里只有太子的人,见到了她,回头说不定就会和太子说三道四。而暮晚摇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一举一动都被太子知道。
暮晚摇也不知自己和言尚跟着人流在排什么队。只是见到人多,她拉着言尚就过来了。
她心烦意乱地想着杨嗣有没有追来,忽被言尚推了一下手臂。前方有小沙弥阿弥陀佛一声,道“请两位施主抽签吧。”
暮晚摇愕然回头,见到这队伍竟然轮到了她和言尚。
面前案上摆了两个竹筒,里面插满了笏。这个小沙弥说的,自然是让她和言尚从里面抽签了。
暮晚摇茫然。
言尚察言观色,解释给她“就如抽签一般,说是相笏,就如算命一般。不管信不信,随意抽一二,不要耽误了身后人。”
暮晚摇点头。
这不就是和晋王妃求子一个心理么
小沙弥笑道“两位施主在心中默念自己想问的,之后从竹筒中抽签。女施主取左边的,男施主取右边的。那签上所写的,自然是二位心中所想的答案。”
暮晚摇都不跟嫂嫂好好拜佛,又怎么会信这个
她大约明白眼前不过就是求一个心安的骗局罢了。
人来寺中求心安,女的不过是求姻缘求子求夫君平安家人平安,男的不过问姻缘问前程问能娶几房美妾。这签上写的,左右不过是些吉祥话,不管你问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
暮晚摇也无意搅别人的局。
她在心里随意想了个姻缘我倒要看看我这个不想嫁人的公主,能抽到什么。
她从竹筒中抽了一根象牙笏出来,向笏上扫了一眼,握着笏的手猛地紧了一下。那笏上写道
“落花风伤春,怜取眼前人。”
眼前人
暮晚摇手持长笏,怔怔抬目,向一步之外的言尚看去。她古怪的眼神盯着他,将他上上下下地看。他侧脸温润,只是默然不语。
见言尚表情似乎与她一般无二
言尚手中持笏,也是盯着看了很久,才抬目,与暮晚摇对视。
言尚打破沉默“你算的准不准”
暮晚摇干笑一声“好像不太准。”
言尚松了口气,微笑“我的也不准。”
二人和平地“哦”一声,转身将笏放回竹筒。但大约是笏上内容影响到了两人,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暮晚摇持笏的右手碰到了言尚的左手。二人一颤,手中的长笏一起掉了地。
两人一同蹲下去捡。
暮晚摇捡到了言尚的笏,她瞥到笏上的字
“紫袍金玉带,百官我为首。”
暮晚摇握紧这枚长笏。
心中骇然生涛。
她猛一下抬头,看向言尚紫袍金玉带,百官我为首这是宰相笏
是宰相笏
言尚问的是前程
他拿到的是宰相笏
言尚捡到了暮晚摇的长笏,看到了“怜取眼前人”,他静默片刻,望她“你问的是什么”
暮晚摇美目与他相望。
她本问的是姻缘,但是看到了言尚这个宰相笏,方才被他们丢弃了一半的话题,被暮晚摇重新捡了起来。
她心中有了主意。
她望着言尚笑“我问的是要不要推举你。”
怜取眼前人。
晋王妃在这里求子成功,言尚又相到了宰相笏不禁让暮晚摇对这个永寿寺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信服感。
如果他日后真会那么厉害那她在最开始助他一把,日后就该他回报她了。
想到此,暮晚摇美目生光,一把扯着言尚,将言尚拉起来。
她匆匆将两人手中的笏丢给那小沙弥,拖着言尚就出了人流。
回到了寺中后院,熟门熟路,暮晚摇推开了言尚所住的那间寒舍的门。言尚莫名其妙就被她一路拉回了这里,还不等反应过来,他就被公主猛力一推。
言尚跌坐在案后,愕然仰头,看暮晚摇俯身向他探来。
他警惕地向后靠,试探“殿下这是”
他才抬手,他伸出的手被暮晚摇一把握住了。
暮晚摇握住他的手,眼睛盯着他,笑盈盈“你不是想让我推举你么我答应了”
言尚这般谨慎之人,此时见她态度前后反常,当即含笑拒绝“不必了”
暮晚摇“我就要推举你,你敢拦我”
言尚“然而我不一定能及第”
暮晚摇温声“无妨。只是一试。”
言尚提醒她“我也不会站队太子。”
暮晚摇笑容更真切,柔声“我不介意。”
她松开握他的手,手抚上他的面容。她温柔地看着他,然不是看情人的目光,而是看一头即将上她食案的猪的激动眼神。
言尚毛骨悚然间,她手抚着他的面容,喃喃自语道“你长得这般好看,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你长成这样,确实很容易及第啊。”
言尚“”
他恭敬问“殿下何意”
暮晚摇嗔他一眼,流波勾魂,道“如你这般的美少年,正是中枢最喜欢的了。你不知道,其实做官嘛,脸还是很重要的。”
言尚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只好干干道“多谢殿下夸奖。”
暮晚摇笑一下,她道“好了,既然我要帮你,那现在我们就开始,我告诉你怎么讨主试官喜欢吧。”
言尚被她调戏的几分不自在的面容,此时一肃,道“殿下请讲。”
当夜暮晚摇在言尚的寒舍留了很久。
晋王妃直接撑不住走了,侍女们在外等得有些困顿,有些累到极致的,干脆趴在马车上枕着膝盖打盹。
而寒舍中灯火如豆。
俊美的少年郎君坐在灯火下,信笔写字。
一身男装的暮晚摇在他面前漫走,悠悠然“你说你诗作写的不好,这其实也无妨。主试官选取诗赋,其实不是看你诗写的多好,而是看你诗中有没有玉堂金马之气。
“看你的诗作是不是高华堂皇,辞藻富丽。说实话,你们这些能够及第的进士,能做些什么呢一开始,不过是拍拍朝廷的马屁而已,写些让我父皇高兴、多夸我父皇的诗作而已。
“你越是会夸,主试官便越会嘉许。你将你的寒俭之气收一收,如何富丽堂皇,就便如何来。你多练练怎么夸人,怎么不动声色又辞藻华丽地夸人吧。
“哦还有,到时候去尚书省考试的时候,你将自己收拾得好看些。”
暮晚摇做梦道“说不定主试官看在你的脸上,会点你一个探花郎当一当呢”
言尚咳嗽不住,给自己倒茶。
被暮晚摇剜一眼,恨他这个薄脸皮太不争气。
如是一番,到了很晚,暮晚摇才从寺中离开。她的行迹,自然也让一些探寻她行迹的人心中觉得诡异。
二月中科考那日,天下了雨。
言尚、刘文吉、冯献遇等人相携入尚书省。几人收伞时,才看到有马车停在院门外,韦树撑伞而出。
少年韦树浮雪一般干净,吸引了诸人。
言尚与众人一道看去,见马车帘子轻轻掀起一角,隔着雨帘,暮晚摇向这个方向看来。
他猛地别过了脸。
旁人以为她是在看韦树,言尚却知她在看他。她难得在他身上花了那些精力,她一定要看到成果。
“下一个。”
到了言尚。
言尚收伞,由人搜身。旁边有一位文臣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考试的文人们。
众考生不知,这是新任的吏部考功员外郎,正是他们此次考试的主试官。
主试官便站在院门口看他们进试场,他们无人认识,自然也无人会主动攀附。
主试官听到下属报名少年郎名叫“言尚”。
蓦地耳朵一动,想到了前两日丹阳公主送来的行卷。
他不觉向言尚看去一眼,看少年郎君长身俊容,玉骨清寒。雨水沾袍,不多狼狈,反让他的气质更为清透。
主试官怔了一下,若有所思这位应该是今年考生中最俊的了吧
若是诗赋差不多,那便点一个探花郎吧。
自科考立下第一日开始,探花之意,本就是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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