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本来心如死灰,抑郁得自己快要死了一般,这两日随着言尚能出门了,她却要被言尚烦死了。
为了躲他,她现在每日出门,都要偷偷摸摸从公主府的后门出去。方桐已经打听清楚了春娘的事情,回到了暮晚摇的身边,而暮晚摇已经没有心情操心什么春娘了。
方桐帮着暮晚摇出门,在公主府的后门先探情况,然后才让戴着幕离的公主悄悄出来,赶紧上马走人。
方桐“殿下,我们日后难道都要这样躲着正门走”
暮晚摇“不然呢言尚那么聪明,他真想和我们打照面,我们能躲过么”
方桐“可是我们天天从后门走,这个二郎也能猜到吧。”
暮晚摇“”
她含糊道“反正他就一个人,能躲一天算一天。”
方桐“殿下为什么这般怕他只是与他分开了而已,殿下又不欠他什么,为何这般心虚”
暮晚摇“我是怕他一句话,我就忍不住跟他和好我就答应嫁他,答应放弃权势利益野心,全都为了他我不能舍下这些的。我不能失去这些东西他只是命不好被我看上,可是他也没那么爱我,我不要他那种同情一般的好心。”
方桐忍不住为言尚说一句话“二郎本就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从不冲动行事。殿下怎知道二郎只是同情,不是真的下定决心”
暮晚摇轻声“权衡利弊后的心,我才不稀罕。”
可是过了一会儿,骑在马上的方桐,又隐约听到公主的低喃“他不应该断子绝孙。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方桐侧头看去,公主骑着高头大马,幕离一径覆住脚踝、裙裾。那低低一句话,好像是他的幻觉,并不是暮晚摇说的一样。
皇帝在宫中见了暮晚摇。
自从上个月太子在这里戏谑要为暮晚摇指婚,暮晚摇就开始积极拒绝李家和韦家安排的婚事了。只是李家那边一连重新发了三四封信,最近信件却断了,暮晚摇调动南方资源时,开始调不动了。
李家开始施压了。
皇帝看着座下的幼女,幼女明丽娇俏,他却觉得她哀愁难过。皇帝淡声“摇摇还在想自己的婚事么”
暮晚摇警惕。
她半晌猜不透皇帝的意思,便微微伏地身子,趴在皇帝膝上,撒娇一般“父皇,我不想再嫁人了,我想一直陪着父皇。难道父皇就那般希望我再嫁么”
皇帝手抚她乌黑长发,她从他膝上抬起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妙盈盈地望来,秋波似水。
皇帝神情一时间恍惚,好似看到他的阿暖活过来一般,然后便又一阵地难过。
皇帝缓缓的“摇摇想不想嫁,想嫁谁,朕都支持。朕如今,只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开心些。”
暮晚摇诧异,呆呆地仰着脸。她本是做戏,却不想从父皇眼中真的看到了怜惜慈爱的神情为什么,他对她这么好了
皇帝“李家是不是在逼你”
暮晚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便不敢回答,她好一会儿才不笑“父皇在说什么,没有的事儿。”
皇帝“摇摇可要朕出手帮你解决李氏”
暮晚摇猛惊第一反应不是皇帝要帮她,而是皇帝要借这个理由,将李氏连根拔起。金陵李氏没有了,她如何在朝中立足
暮晚摇“不我自己来父皇、父皇身体不好,该多休养这点儿小事,不劳父皇操心父皇不是这两年都不想出手么,这一次也让我自己来吧我自己可以的。如果我不可以,再求助父皇,父皇难道会不管我么”
皇帝从爱女眼中看到惶恐和防备。
他自嘲一笑。
枯瘦的手抚一下她的长发,让她不必担心。
皇帝再次重复“朕说过,不会再逼迫你。不管你是打算嫁人,还是真的不想再嫁了朕都不会再逼你。只是摇摇啊,人生一世,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朕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不要太逼自己了。”
暮晚摇沉默许久。
她疑心皇帝在委婉地提起言尚。
暮晚摇半晌说“我想去金陵一趟。”
皇帝抚在她发顶的手停住了。
暮晚摇仰头“我想去金陵一趟,亲自见见外大公他们。阿父不是答应我,我可以自己解决么阿父允了我好不好”
皇帝说“摇摇,金陵太远了”
暮晚摇低下眼,有些难过道“我知道。父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最近,过得很不开心,经常恍惚。我觉得我再在长安待下去,我会出错的。我想躲一个人,想忘掉一些事我想去金陵散散心。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这一切都结束了。”
良久,皇帝才道“你是朕最喜欢的小女儿,朕岂会不同意”
暮晚摇含泪道谢,得到允许可以出长安,去金陵。
而金陵一行,放在两年前,皇帝是绝不会同意的。那时候皇帝警惕暮晚摇和李家走得太近而今,皇帝好像不那么在意了。
暮晚摇想,难道他还真的是病得久了,所以病糊涂了,想起来疼爱她这个小女儿了
她不信。
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享受到皇帝现在对自己放开的很多特权。
暮晚摇选择离开长安的日子,挑得非常认真。
毕竟最主要的,是防止言尚知道。
她特意挑言尚回去户部办公的日子,还让朝臣们多找找言尚,拖着言尚。等言尚忙得晕头转向,她悄然离开,他自然全然不知了。
公主府如今对言尚隔绝了很多消息,言尚每日晚上来找公主,公主不见,他就回去了。并不知道一墙之隔,公主府的仆从在收拾行装,准备跟公主去金陵。
言尚最近忙的,是户部和工部的工作交接。
之前他被灯油烫伤一事,正是工部这边的官员造成的。晋王得知后,和工部尚书一起来探望道歉,送了不少珍贵药材。等言尚回去户部的时候,上面的官员就让言尚和工部打交道,应付掉工部这一年的要钱。
户部要言尚减掉一半开支。
言尚在户部待了一个多月,对户部的情况已经知道了不少。他低声“户部没有那般缺钱。”
交代他的官员看他一眼,笑“言二,第一天当官么那些外部都是贪得无厌的,他们要钱,我们给一半就够了。”
言尚“工部这一次是为了修大坝,造福民生,有利千秋。如此也要减一半”
官员不悦道“等你什么时候成了户部侍郎,再操心上面的安排吧。这都是上峰交代的,如果钱全都给了出去,我等的俸禄谁给啊每日晌午那风声的膳堂,谁建啊户部每月发下的钱财,是旁部的数倍这些难道都没到你的手里过么”
言尚“然而户部总是跟人说没钱。这钱,到底都”
官员打断“言二,难道你是想做个大清官么”
被对方威胁的眼睛盯着,言尚沉默一会儿,低声说“怎么会”,他接过自己该做的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那个官员尤不放心,特意将言尚的言行报告给太子。那边又观察了几天,见言尚只是按部就班地和工部谈事情,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才放下心。
连续几日后,言尚意兴阑珊。
他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好,每日办差事办得也情绪不高,都想着请假了。
这日清晨,言尚去户部府衙的时候,迎面在官道上遇到几个内宦。
为首的内宦面容清俊,身后跟着的小内宦低着头,小心侍奉。
那内宦向这边看来,见到言尚,眸子微微一缩。言尚看到他,认出了刘文吉,眼神也微微一动。
他在官道上停下。
刘文吉领着两个小内宦站在他面前,二人相对,静立半晌。刘文吉行了个礼,俯眼“见过这位郎君。”
言尚看得心中难过。
然而他却不能和刘文吉相认。不管是为了他的官路,还是为了刘文吉在宫中的地位。
言尚只温声“几位这么早就来办公么”
刘文吉微微绷着声音,尽量不让自己声音变得像其他内宦那样有些尖厉。他努力装作往常的样子,努力沉着道“得陛下令,去禁卫军观军容。”
言尚眉毛动一下,想陛下难道要动长安的军队
是针对秦王,还是只是例行的调动
言尚不多话,和刘文吉对行了一礼,看着那几个内宦从他面前走过。而待他们走远了,言尚才摊开手,看着手中卷起的一张字条是方才借着行礼时,刘文吉悄悄传给他的。
言尚打开字条,字条上是刘文吉的字迹“丹阳公主不能孕。”
言尚一点点将字条撕干净,好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暮晚摇不能孕,他早就知道了。
这并不是刘文吉这条字条的价值。刘文吉这条字条的真正价值是皇帝知道这件事。
刘文吉一定是早就想通知他,但是言尚之前在中书省,刘文吉根本见不到他。之后言尚又病了,不常来府衙。刘文吉就算每天想办法出宫,来尚书六部前的官道上走一遍,都很难正好碰上言尚。
所以这张字条应该是刘文吉早就想给言尚的,却到这时才给到。
而言尚已经知道这件事。
刘文吉只能是从皇帝那里知道的。
皇帝又是从何得知
很大的可能,是乌蛮王蒙在石。
言尚闭了目,想到那日在宫中见到皇帝,皇帝和暮晚摇坐在一起喝酒的样子。
明明是她的父亲她却不知道,她父亲早就知道这一切。
她的大哥算计她,她的父亲冷眼旁观,她的爱人第一时间犹豫言尚睫毛颤动,忽觉得有些难堪。
暮晚摇登上了马车,她最后望一眼长安,望一眼公主府对面的府邸。
夏容问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带。
暮晚摇摇了摇头,坐上车,放下帘子。
就此离开长安,前往金陵。
晋王府上,晋王在城郊处理一件农事,晋王妃去登山祷告祈求孩子,王府中,留下来的地位最高的,竟然是因为生了长子而被册封为侧王妃的春华。
春华听到有朝廷官员求见晋王,便让人去说晋王不在。
来人却报说这位朝廷官员好似十分急,一定要在府上等晋王回来,想问清楚晋王何时能归。
来来回回地传消息不方便,春华便收拾一下仪容,让人放下屏风隔开,亲自去和这位朝廷官员说话。
春华在晋王府的正厅中,愕然地见到了言尚。
隔着屏风,言尚向她行礼,让她错愕。
她一时间,竟弄不清楚言尚是来见晋王的,还是故意找个借口,其实是来见她的。
因为他轻声“我想知道,殿下在乌蛮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我想知道一切我先前以为不必那么清楚,想着总会有未来,何必总盯着过去。”
他垂眼而立,在春华眼中,如同日光下的冰凉月光,惨白黯淡。
春华拒绝道“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公主的过去,与郎君无关。”
言尚声音极为难过的“可是我要没有未来了我只能求你,告诉我一切。
“她为什么变成今天的样子,她为什么会不能生子。她跟我说,她以前很乖,脾气很好;可是为什么我认识的她,却不是那样的。她在南山时质问我自古红颜,只能为人所夺么的时候,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不能再逃避了。我知道她将自己关了起来,我那时候听到她一直在哭,可是我醒来她就不承认春华,我想托着她。
他抬一下眼,目中若有泪意,让已经准备离开的春华停步“我想暮晚摇能依靠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机智的小鲤鲤扔了1个手榴弹,铃铃铃铃铃儿阿扔了1个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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