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裙曳地,艳丽夺目。
而她眼尾斜红,眉心点珠。此女长眸半阖,且摇着一把羽扇,似在悠悠然赏雨。
马车被困、大雨磅礴、荒山野岭,全都无损她那一身华贵典雅之美。
言石生只觉得满眼都只剩下她那一身红艳耀耀了。
那辛苦撑伞的貌美侍女看到有赶路少年出现在了这里,还盯着自家女郎看,不禁开口呵斥“大胆狂徒,盯着我家娘子看什么”
悠然阖目的女郎向这个方向抬了脸,周身慵懒之气不收,她睁眼时,妍丽之美瞬间逼人。
隔着雨帘迷离,她看向了这路上突然出现的少年人。
她盯着这人
这背着木匣、撑着伞的赶路书生不过一身圆领白衫,用布束发,衣着简陋粗鄙。然而他眉清目明,风貌神俊,在这大雨灌日中,看着竟有些像神仙中人。
虽此人甚俊,暮晚摇却只是摇着羽扇,心不在焉地想一个岭南荒下的乡巴佬罢了。
言石生被侍女所喝,面容红了一下,连忙俯身作揖道歉“是小生孟浪,扰了娘子。”
坐于矮马上的女郎,实则是当今皇帝幼女,丹阳公主暮晚摇。丹阳公主前夫逝后,她出京养心。
这些自然是那乡巴佬少年不知道的。
暮晚摇用羽扇抵着下巴,微扬目,望向他的眼波如翘着钩子一般妩媚,然眼底神色却清而冷。
她压根没有开口。
身后撑伞侍女面容和缓些,道“既然知道惊扰了我家娘子,还不快走”
言石生踟蹰一二,没有挪动脚步。
他想了想,又作了一揖,向那坐于矮马的艳丽女郎温声道“敢问娘子可是要过大庾岭”
暮晚摇依然没开口。
是她侍女开口道“关你何事”
对方的冷脸和警惕,言石生并不介意。他依然温温和和道“小生家便在前路不远的沙水镇,娘子再走一段便可去歇脚了。”
侍女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看向自家女郎。而暮晚摇望着这白衫书生,忽而露出笑容,打破了她身上那冷然感。
她开了口,声音柔柔如沙“荒山野岭,前路迢迢,郎君莫不是想邀我作伴,与你去你家中一行”
暮晚摇柔柔弱弱地叹口气,仍稳稳坐于矮马上,姿势都不变一下“郎君可是见我孤身一人,又有香车宝马,似权贵之人。郎君便起了狼心,想与我做个朋友”
羽扇遮着琼鼻以下的脸,她眼睛含笑,眼神却骤而冷寒,带出一股腾腾锐气“狂野书生,你配么”
此言一出,若是寻常人被人当面如此羞辱,必或怒或愧,转身就走。
言石生却只是怔了一下,面色僵一下,仍温和说道“娘子误会小生了。我并非歹人。因大庾岭道长,梅关古道从天亮走到天黑,恐都不到尽头。而我家在前方不远的沙水镇,正好可供客旅休憩。我见娘子舟车疲惫,被困于雨,便想娘子可前去休息。”
他垂目道“沙水镇中人家不少,并不是只我一家。”
此言一出,倒换暮晚摇眸子扬了一下。
她探寻地盯着他难道她误会他了
他不是见色起意的孟浪之徒
言石生也知道陌生女子行在此古道上,恐不安全,对方误会自己也情有可原。他便又耐心建议“上月也有人家行在此道,被野狼所袭。娘子还是勿要在此地多耽误。”
言石生再道“小生还要去学府,便不打扰娘子了。”
他拱手告辞,除了一开始看了暮晚摇一眼,之后到现在,他一直恭敬垂着眼,不多看她一下。
而暮晚摇神色冷淡地看他告退。
她看到他衣袖上溅了泥点。
泥点污浊,脏了他那一身白袍。白璧微瑕,看着有些刺目。
这般美少年的衣上沾了泥点,让人恨不得擦去那泥,拿出新衣为他换上。
且马车中置物名目繁多,一身少年身量的衣衫,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暮晚摇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个书生告退远走,她眼睛一直盯着他袖子上的泥点。
那般碍眼。
她却并没有再开口,就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茫茫古道上。
雨水沙沙。
仆从们还在推马车。
侍女们端正而立,依然为公主撑着伞。
暮晚摇忽而道“前方可是沙水镇”
侍女惭愧道“岭南荒僻,地舆图不甚清晰,婢子也不知前路是什么镇乡。”
暮晚摇慢悠悠道“那我们便赶路,听那乡巴佬的,去宿那沙水镇好了。”
侍女忧心忡忡“若那书生是诓骗我们”
暮晚摇发间金钗轻晃,她摇扇而笑“我就是要看看他是真的见色起意,想效仿那些荒诞古书发展些什么,还是真的好心,是个罕见傻子。”
言石生去学府要一个时辰,回来时又要一个时辰。
大雨不驻,天黑得早,到夜里,他才提着马灯,回到了村中,前往自己家。
原本寻常行程,今日到家院门篱笆外,隔着距离,便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候在院外,又和什么人吵着。
言石生脸色一变,以为家中出事,连忙加快步伐。
他到自家院门口时,见到灯火通明,院子被侍女、仆从、卫士守着,他们进进出出地往屋子里搬着金银之物。而自家父亲、兄弟则被赶出了院子,乡亲们围在外面指指点点,有想进去的,被卫士扔了出来。
“你们怎么这样这是我家房子,你们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言石生还没到跟前,就听到了自己的三弟吼道。
言家三郎言木生,旁的本事没有,就一把好嗓子。他一开口,方圆十里的人,俱被震得耳朵疼。
言家大郎则劝道“三弟,算了算了”
三郎言木生还要再吵,一回头,看到了撑伞提灯、快步行来的言石生。
三郎大嗓门响彻“二哥”
言石生耳朵被喊得震了震。
言家其他人,看到言石生回来,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
言父苦着脸“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把村子走了一圈,看中了我们家,说要住在这里,就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大郎羞愧讷讷道“那些卫士魁梧,我打不过。”
三郎嚷道“我跟他们讲理,他们听都不听”
幺妹不安道“二哥,咱们家的房子还能回来么我们住哪里啊”
旁边村长从人群中挤出来,小声劝道“二郎,你回来了我跟你说,这群人看着很有权势,非富即贵,你们最好吃了这哑巴亏,不要惹事”
三郎吼道“这是我们的房子”
村长耳朵嗡嗡嗡的“二郎,你劝劝你三弟,别让他吼我。我一大把年纪”
“二郎”
“二郎”
七嘴八舌,所有人都抓着言石生说话。
言石生竟也没有不耐烦,一一抚慰道
“我知晓了。多谢老伯的劝告。”
“不会有事的,爹、兄长、三弟、小妹,你们莫要着急,我进去看看情况。”
“莫要慌张。若是当真无法住,我也会想法子的,你们今夜不会露宿街头,安心些。”
他不急不缓地一个个回答过去,乱糟糟的人群情绪才都好了。
看言石生从人群中步出,走向那守着院门的卫士,弯身作揖行礼。
屋舍中,侍女在垂帐子布置里间,而外厅中,临时铺上了华丽地衣。
地衣四角用金麒麟香炉镇住,正中央,美丽的丹阳公主坐于榻上,酌一口清茶。
侍女进来通报,说这家二郎回来了,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吵吵嚷嚷,说想求见公主一面。
暮晚摇有些不耐,呵了一声,并没拒绝。
一会儿,言石生从门外步入,与暮晚摇四目相对。
他怔忡,脱口而出“竟然是你”
暮晚摇一手捧茶盏,一手支下颌。
她看到他,也很惊诧。
但下一刻,她便弯眸而笑。
暮晚摇柔声“你现在是后悔自己的见色起意呢,还是后悔自己的胡乱好心呢”
“引恶狼入室,且恶狼霸占你的房子,还不准备让出,敢问郎君后悔自己白日的行为么”
舍中炉香缕缕,芬芳绕梁。而丹阳公主兴致盎然,公然欺负他,就在等着他后悔。
亲自向公主示范白牛茶可嚼碎铜钱是预谋,试探出暮晚摇是公主身份也是预谋,给公主画出茶树的图却不亲自带公主去找野外找茶树还是预谋他赌公主想得到那茶树,想将茶树带走。
而生长茶树的附近,据言石生自己知道,有蛇窝,有草生长。有公主那些卫士在,言石生不觉得公主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在草的作用下,在野外迷路上几天,又是理所当然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我有非常完整的大纲和将近五万字的细纲,目前写的东西就是我要写的,和部分读者的期待不同只是因为咱们本来想要的就不一样。本文剧情反转多,未来故事的发展可能和部分读者预想的偏差过大,如果觉得崩,可以弃。大家互相尊重。我写我的,读者看读者的。批评随意,看文自由,互不勉强。大家看书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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