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公主,她怎会那般唐突,吻他面颊
言石生能感觉到他和暮晚摇相处时,有时候气氛会比较怪。然他和公主平时没有默契,在这个时候却分外有默契。每每气氛古怪,二人都会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破坏气氛。
之前都做的很好,为什么她突然亲他了
更让他迷惘的,是他分明忘不了她俯面贴来的甜美气息。温软,暖甜。她柔软的唇贴在他脸颊上时,整个天地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暮晚摇也在悄然打量言石生,他坐于她对面,白身粗衣,垂着眼,眼睫上好似被火光罩上了一层金粉,细碎而柔美。
暮晚摇看得心旌摇曳,忍不住咳嗽一声。
言石生睫毛轻轻一颤,向她看来。
四目相对,星火幽幽。二人又是一阵无言尴尬。
暮晚摇渐有些恼,有些烦。她理直气壮“你方才为什么不躲”
言石生“大概是因为我背对着殿下,脑后没有长眼睛的缘故。”
暮晚摇面颊绯红,拿扇子扇了扇风“哦。”
两人便又沉默下去了。
好一会儿,言石生大概觉得他必须得说点什么,他干巴巴地开了口“殿下为何突然亲我”
暮晚摇施施然,对他露出笑容“因我看你为百姓愁苦,为国家忧心,我被你的胸襟感动。那激荡之情席卷我,没有什么语言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佩。情不自禁,我就亲了你。”
言石生默然。
半晌,他露出一丝有些勉强的微笑“原来如此。看来殿下是胸怀天下的人。”
暮晚摇飞他一眼。
她说“我不是。你不要误会。”
言石生“”
暮晚摇道“正是因为我不是你那样的人,所以才会敬佩你,敬佩你有我这种凡人没有的东西。我若是与你一样的人,当时反应恐怕不是亲你,而是与你结拜兄妹啊姐弟。”
言石生望着她不语姐弟
不过大他半岁而已。也值得她一直记得
他容貌俊朗,明目温润,尚有些少年气在。这般幽幽若若地向暮晚摇看来,颇让暮晚摇腮晕面热、心如鹿撞,顶不住压力。
暮晚摇侧过脸,用羽扇挡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容。她明眸滴溜溜地睇他一眼,打个哈欠,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要睡了,你也早早就寝吧。”
她要从旁走去内舍时,言石生忽起身,走了几步,挡在她面前。他不说话,俯身向她作了一揖。
暮晚摇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还要干什么我都说是太过激动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忽然说那么激情澎湃的话”
言石生望她“所以殿下是一个说法也不给小生了”
暮晚摇扬下巴“难道你要我赔你损失么赠你千金如何”
言石生道“倒也不必如此。”
暮晚摇羞怒“那你要怎样”
言石生俯下眼,道“殿下教教小生该读些什么书,学些什么技艺,长安有哪些不能得罪的豪强,有哪些名门世家需要拜门如此便好了。”
暮晚摇一怔,收回了自己那强作镇定的目光。
她微微一笑,拿羽扇在他肩上挑了一下,笑吟吟“这么简单好啊。”
言石生望向她搭在他肩上的羽扇。
暮晚摇呵一声,收回自己的扇子,转身摇摇走了,背影婀娜妩媚。
言石生盯着帷帐在她身后纷纷落下,她走入深深浅浅的浓红帐后,侍女们纷纷入舍侍候。言石生猝不及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再行一礼才告退。
如是,气氛变得欲盖弥彰的和谐。
刘文吉他家中一直催着他回去,但刘文吉知道公主一行人恐怕在言家待不了多久,他硬是扛着家里压力不肯回去,在言家进进出出,殷勤地讨好侍女春华。
春华温柔而羞赧,又不敢告诉公主。刘文吉说待他中了进士他便来求公主许出春华,他说得多了,春华也渐渐期盼起来他中进士的风采大家都说刘文吉才学好,是岭南神童,那中进士,应该也是容易的吧
比起刘文吉这边的红袖添香,言石生就有些苦哈哈了。
暮晚摇说是教他,但暮晚摇是公主,她的教,和旁人怎么能一样
暮晚摇轻轻松松说了一堆言石生从未听过的书名,她鄙视他乡巴佬一通,才又改了一遍他能接触到的书。言石生拜托自己的三弟去找刘文吉的父亲借书,自己则坐在公主屋舍内,被侍女们看着练字。
隔着帘帐,暮晚摇讥诮道“你这笔字呢,得从现在就练,就改。亏你阿父还中过进士,居然都不教你好好练字。”
言石生苦笑“我的字也没那般差吧。”
暮晚摇“你的字当然不差。但是长安名门子弟,多的是百年世家教出来的书法大家。他们出手的一笔字,绝不是你这种乡野书生能写出来的。我给你一本字帖,你慢慢照着写吧。估计你也写不出什么成就来,我就当把字帖丢了吧。”
言石生自动过滤她的嘲讽,将她的意见好好记下。
暮晚摇再喝杯言石生调给她的乌梅浆,酸甜的味道让她眉目含笑“还有啊,你得从现在开始把武艺提上去。我大魏讲究的是文武全才,我见过的那些大臣们,谁不是说拔剑就拔剑的你连马都骑不好,这样不行。”
言石生沉思“我大哥武艺好,我多听他的便是。殿下还有什么要教我的么”
暮晚摇想了想,盯着他“你最应该改的,就是你这一身气度了。”
言石生怔住“啊”
暮晚摇笑吟吟道“长安推崇的,都是那类豪气冲天、狂妄肆意的人。就你这种内敛至极的,到长安了,旁人可不喜欢。”
言石生瞠目结舌。
他低声“你莫不是在诳我”
暮晚摇板着脸“我可没有,我说的是实话。你爱信不信。反正没人喜欢你这样的。”
言石生请教“如何才叫豪气冲天、狂妄肆意”
暮晚摇“就是对谁都面不改色吼回去吧。”
言石生道“但我若是敢吼殿下一声,殿下床头悬着的剑会直接砍下来吧”
帷内传来少女忍俊不禁的笑声,清亮如泉。
言石生忍不住侧头看去,见账内影影绰绰,她似乎笑得趴伏在了床榻上,花枝乱颤。他心中微动,也不禁随着她微微一笑。
暮晚摇又突地停了笑,板起脸“我累了,要午睡了。你自己读书吧,不要出声,不要打扰我。”
言石生“不如小生出去”
暮晚摇没有理会。
言石生便没有出去,仍是坐在窗下读书。
细雨绵绵。
暮晚摇睡醒,见到他仍在帐外坐着。侍女们不知何时离开了,坐于外头阶下闲聊。而屋中窗下那读书少年,他坐如修竹,并未休息一刻。
暮晚摇下床,云鬓蓬松,就这样掀帘出去,站在了他身后。
言石生似有察觉,他要抬头时,暮晚摇从后倾身,纤纤素手握住了他手,与他一起握着那只有些秃了的毛笔。
暮晚摇淡声“你这字写的不对,我教你。”
言石生全身僵硬,并不做声。
又听她在他耳畔一笑,气息揉上他微红的耳际,轻如烟霞“你呀,只是死记硬背,却文理不通,气势不足不畅;家中无权无势,你又不去交际。这般读下去,再过十年,你科考也中不了。”
言石生抬头看她。
二人对视一瞬,又各自移开目光,看天看雨。
暮晚摇在言家休养得不错,只是她舅舅不断来信,催着她去南海。暮晚摇借口春华身体还没好,仍想多拖两日。
她平日里骂一骂言石生,再教一教言石生读书,这样的日子轻快,倒比她在长安还要好些。
这一晚,暮晚摇吃完茶,收到了一封来自长安的信件。
信是太子殿下让丹阳公主府上的幕僚送出的
乌蛮重新统一,新任乌蛮王上位。
新任乌蛮王托人问她,是否还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暮晚摇脸色猛变。
在这一瞬,她刻意遗忘的、丢弃的过往,如海潮呼啸着,重新向她席卷而来,淹没向她。
在乌蛮时孤零零被排挤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侍女被欺凌而死的日子,蒙在石贴着她耳牵着她手、说与她合作的日子
全都重新回来了。
就如言石生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永远不会过去。
哪怕现在再好
天边炸雷,轰轰作响。
夜色融融,言石生立在屋前,看着灰暗天幕出神,想大概明日又要下雨了。
想到下雨,他就不禁想到那日言石生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好似还能感觉到她那时的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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